萧淮张口,方欲同她说什么,只听得赵图南声音瞬间冷了几分,“臣妾明白了。王上说的没有错。”
萧淮听她语气生硬,一下便想解释,但是在那一瞬间心里却又忽然有些同她置气了。
连日来他忙的焦头烂额,为了将萧熠这个乱臣贼子逮捕回来,花了多少心力?!
可是如今赵图南却是因为乱党亲自上门来质问他,宛若给可他心头一箭,顺便撒了点盐渣。若说旁的家丁婢女是所谓“无辜”的,他心里都还能勉强应和。但是若说赵羽儿,那她可是真的不能算是无辜。
赵羽儿为他们俩传过多少次消息了?嗯?他难道不知道么?
只不过赵图南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去传对他不利的消息……赵图南的事情,他可视而不见,只是只有她才能享受的特权。可是这种特权,如何能够使到旁人身上?如果这样,那他未免太廉价了吧?!
萧淮望着赵图南那张苍白的面孔,一言不发。
人在万分疲惫的时候,对有些事情,甚至都懒得张口解释。即使这些事情,非常容易解决。但他心里只会觉得,没意思。
气氛便是如此,没由来的突然尴尬。赵图南可以非常明显地从萧淮的气息中感受到锐利和压迫,这点锐利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撕裂了一个小小的缝隙。
赵图南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好像……她原本并非想要带着质问而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情绪一下子没控制住变成了质问。
她是的的确确理亏的,可是从私情上面,赵羽儿现在如此,她实在难以做到不怪萧淮。
萧淮何其无辜啊……
彼时萧淮的手还搭在赵图南的肩膀上,赵图南兀自向后退了一步,从他的手下挣脱开。而萧淮感受到手下的余温渐渐散去,也登时动了性子。一时间,二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退一步。
还是小庆子后面进来,“王上,水鉴司章主司之女章泓嘉求见。”
萧淮瞥了一眼赵图南,“你躲在屏风后面。”
赵图南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可是,皇上是在谈及政事。臣妾待在这里恐怕不合适吧?!若是听到了些什么……”
萧淮眼睛微微下垂,显得十分淡漠,“朕允许你在这里,那你就在这里,是没关系的。再说了,章泓嘉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赵图南看着萧淮这般坚定,便点点头。往屏风后面隐去。
她刚在屏风之后站定,便听见章泓嘉道:“微臣参见王上。”
萧淮道:“何事而来?”
章泓嘉抬首,“微臣此行,是为了堇禾殿娘娘一事。”
“哦?”听见是因为她,萧淮瞬间来了兴趣,连带着连说话的音调都上抬了几分。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往屏风那里望去,口中问道:“为的什么?”
“微臣今日去到堇禾殿,与淳嫔娘娘谈了一番,只觉得关于恭安王一事还略有蹊跷。若是只去一次,恐怕不能得出什么靠谱的结论。所以……微臣斗胆向王上请求,准许微臣再去几次堇禾殿。”
萧淮道:“你这个要求,着实逾矩。”他微笑着讲这样的话,语气温柔。章泓嘉跪在下面,知道萧淮现在正在高高在上望着她,下意识的一颗心就狂跳不止。
但她还是倔强的重复着说道:“微臣只是为了王上考虑罢了。”
萧淮道:“你怕个什么?朕又没说不同意。你这个要求,朕应允了。以后,你要去便去吧。”最后这一句话,赵图南非常清楚,萧淮是想给她自己听的。因为,她站在屏风后面往外面看的时候,很明显的看到萧淮讲这话的时候往屏风处看。
赵图南撇撇嘴,心里愈发觉得他幼稚。他又不知道,章泓嘉来请旨讲这件事情,是因为和她有了约定罢了。其实,如果章泓嘉不是水鉴司的人,或许赵图南也可以给她一个真心。她瞧着章泓嘉便觉得,这是个好姑娘。
***
柳珺荷的寿辰礼时间愈发接近了,只剩下两天。
赵图南的从萧淮的书房离开,将将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突然又顿足,转了个身,径直往偏殿走去。
那日她将七巧镂空雕花球交给凌霄以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拿着七彩镂空雕花球是什么感觉?!
凌霄不愧是制香高手,赵图南刚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异香。在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空谷幽兰。这四个字在她脑海中不断的环绕。赵图南不了解柳珺荷,并不知道她心性如何。只是上次见过她一面,倒觉得从表面上看,她也算是个温柔性子的人。这种温和馥雅的想起倒与她挺接近的。
凌霄这时坐在高高的台前,品着茗香。赵图南也没让她宫里人唤,所以凌霄丝毫没有注意到赵图南的到来。
直到赵图南轻轻开口,“妹妹制的这道空谷幽兰,倒是很不错的。”
凌霄这时候才回首注意到她,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住了,但是随即恢复了正常。凌霄连忙起身,“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也好叫妹妹做些准备呀!”
赵图南打趣,“准备什么?好像是客人要来你宫里一样。”
凌霄手里攥着香丸,反复把玩。
赵图南问道:“香丸你已经把它塞到七彩镂空雕花球里面了吗?”
凌霄摇头,满头的步摇碰撞,发生出清脆悦耳的响声。这时候赵图南才注意到原来她的头上还插了不少首饰。
赵图南道:“为何还没有把它塞进去?再过两日,便是皇后娘娘的寿辰礼了。”
凌霄道:“姐姐给的东西必定是珍贵之物。妹妹只是在想如何能将香丸完好的塞进去,还不会伤害到这件好物。”
赵图南笑了笑,“不妨事的。这七彩镂空雕花球可结实得很。你就算拿剪子撬它,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划痕。你便放心将它打开,塞香丸好了。”
凌霄的表情显得有些犹豫,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嗫嚅着说道,“那么……等到姐姐回堇禾殿的时候,臣妾便自己试一试。”
“既然如此,那也好。原本本宫想着,你若是不能将它撬开,那便本宫来。”
“不碍事的,真的不碍事。”凌霄反复强调。
赵图南看着那个雕花球,心里感到十分愧疚。这是珩樾的遗物……这个想法叫她有些心惊肉跳。她想,她现在好像早就默认自己不是珩樾了。的确,她只在一开始对这个身份感到了归属感,现在只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所以,一个人丧失了记忆,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吧?她没了记忆不就相当于丢失了自己的过去么?一个过去是空白的人,现在的灵魂又怎么可能会完整呢?
不过,灵魂残缺又如何?头脑没坏。知道孰是孰非,孰轻孰重,那便就是最好的。
***
楚梨焉在那日被萧淮禁足于祥兰殿,便终日想着法子要出去。这般被困在这里,宛若一只笼中之鸟。一眼便的就能望到底的未来,叫她如何能够屈服?她来大煊,是为了她的国家,为了她的子民。如今被困成这个样子,是必须要挣扎出来的。而且,最为重要的是,到底是谁写了那一封匿名信呢?!难道除了他们自己人,还有旁人知道这计划?不管怎么想,她都觉得很匪夷所思。
楚梨焉即使被困在这里,每日依旧穿着整齐,打扮华丽。女为悦己者容。这样打扮自己,叫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精神。有了精神,才能坚持下去。
这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赵图南这个女人,确实不一般。
你瞧她柔柔弱弱的,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的样子。可是她刚一回来,这里的整个局势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是太过凑巧。凑巧的让人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偶然。
楚梨焉隐隐都感觉到,或许王兄的计划她本来就只知道一部分,并不是全部。或许在王兄的计划里面,赵图南扮演着更加重要的角色。
如果她不幸,到了最后的最后,发现出卖她的是她自己人。如果,是王兄的计划,那她一切便都认了。她是女子,不能手握政权,不能像男儿一样叱咤沙场。甚至也许铁骨铮铮这样的词语,世人都会觉得放在她的身上是不合适的。但是那又如何呢?她纵然是女儿家,却愿意为了国家的利益牺牲自己。
这是她这几天反复思考出来的结果。
石涟从一开始就可以陪在她身边,见她从最一开始的愤怒,到后面的沮丧,再到这所谓的“释然”,心里只觉得密扎扎的疼。公主殿下……其实已经默认了现在她所面临的困境是陛下设计的结果。她更心疼,殿下明明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想,却还要倔强地强迫自己不要心痛,强迫自己认为这样的牺牲在所难免,强迫自己认为这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