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天气并不是很好,抬首便是苍白天穹,又或是灰蒙蒙一层天,叫人看着便觉得目上蒙了层灰……连着几日淫雨霏霏,屋内虽然暖和,但多多少少有些湿气。赵图南卧在床榻之上,阖目假寐。她只要一闭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唱晚在察镜处受到折磨的场景。
昨日去察镜处,瞧见唱晚双手被捆在在架子上,手腕上皆是青青紫紫的勒痕,怵目惊心。她双腿已经是屈着,若是腕上的桎梏解了,她怕也是站不住的。唱晚看向她的目光中,全然凄苦却又有矛盾的自若,“娘娘相信奴婢么?”唱晚如是问道。
赵图南双手轻轻覆上唱晚的脸颊,并未言语,只微微颔首。
唱晚闭上眼睛,脸上笑容无力。“娘娘信奴婢便好。”
……
“哎……”赵图南抬手,手背压在饱满的额头上,想到昨日同唱晚的对话,心中再颇生了许多惆怅。她与唱晚相处时日,短得紧,所以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姑娘。就比如,平日唱晚瞧人目光中总有淡淡怯意,做事也是周全的。可是,那日唱晚同水梅吵架时,伶牙俐齿,表情飞扬。全然不是她赵图南平日见过的样子。
赵图南坐起来,掀开锦衾,正欲趿拉着鞋,去洗漱一番。从幔中隐隐瞧着萧淮的身影。她扶额,出了帷幔,尔后行礼,“参见王上。”
萧淮笑道:“赵图南,这都几时了?还未起床,传出去是要被人耻笑的。”
“臣妾知错……”她顿了顿,想到了什么,“呃?王上,您怎来了?”
他抬起手,自上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鲜少有了几分雀跃。他努努嘴,道:“朕今日给你带了东西,等你都梳洗好了,到厅中便知道了。”
他一脸神秘的样子,叫赵图南不好意思再追问。赵图南将一切都拾掇完后,终于可以来到厅中了。左闻右盼地,也没有什么稀奇玩意儿。
她仰起头,看着萧淮的眼睛,“王上?究竟是何物?”
萧淮对她的表现,甚是满意。他双手覆上她的眼睛,温暖的气息从背后慢慢包围她。赵图南觉着浑身血液有些凝固,清了清嗓子,“王上?”
萧淮道:“放心走吧,朕不会叫你摔着的。”他的云袖不时会擦到她的脸颊,痒痒的。
走了未有多远,萧淮的声音自耳后响起,恰如白玉碎冰之清,“到了。”
他的双手拿开,赵图南眼前一片豁然。只见廊前不知何时挂着一只竹制的百灵笼,圆形拱顶。笼中的凤凰台上,一只云雀栖在其上,发出不安的吱吱声。那只云雀娇小可爱,背部羽色是浅浅的黄色。
赵图南眼前一亮,她回首看着萧淮,指了指自己,“王上,这是给臣妾的吗?”
“自然。堇禾殿又没旁人了。”萧淮将折扇掩着下半张脸,有些不明白赵图南的表情,“就算你不喜欢,都得好生顾着,否则朕定会治你的罪。”
她摇摇头,发髻上饰物简单,还是她的那支银簪。萧淮的目光落在银簪上,没有说话,有些不悦。她为何不戴他送的东西。
赵图南瞧瞧云雀,又瞧瞧萧淮,才确信这软软的小雀儿是她的无疑了。她抿着嘴:“臣妾真的很是欢喜。谢谢王上。”萧淮别过脸,“你喜欢就行了。”
罢了。毕竟,他也从未见过她眼中这般光彩。
赵图南逗着那只云雀,笼中云雀还是有些怕生。她转过头,问道:“王上为何想起来要送臣妾这只小雀儿?”
萧淮握拳,放在唇边,“大概……觉得它有些像你吧?”
“诶?”
萧淮有些不耐了,“朕送你的,你只管收着便好了。”
“好的。”
萧淮道:“今日怎的没看见那个,那个唱晚,是吧?”
赵图南表情落寞下去,沉沉喟叹一声:“王上赏赐给贵妃娘娘的烟娥缎在她屋中找到了,臣妾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会还要去察镜处去瞧瞧唱晚。这件事情,疑点重重。许多事情还未解开,不能妄下定论。”
她继续道:“臣妾明白,贵妃娘娘之所以让唱晚去了察镜处,也是为了臣妾好,只有这样,才好证明臣妾清白。只是这样,终究让唱晚受苦了。”
萧淮眉头微微蹙起,只轻道了一句,“无妨,不过是个奴婢,她手脚若是真不干净,察镜处自有法子对付,到时候朕再给你换一个便是。若她清白,也能回堇禾殿与你相伴。”
赵图南的心忽的便很沉很沉,也是啊,一个奴婢的性命与清白,萧淮也不会在乎的吧?她客套道:“多谢王上。”
话题进行到这里,便再无话可谈。两人双目对视,气氛有些凝滞。
萧淮道:“今晚朕带你去个地方。”
上次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们去了原山,差点将性命交代在那儿。赵图南犹豫再三,还是转口问道:“不会是又要出宫?”
萧淮觉得好笑,将她披风打的结扣系紧,“朕是一国之君,总有事情要处理,怎的能常常出宫呢?”
“是臣妾失言了……”
萧淮离开了。她望着萧淮暗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看着云雀的目光带着许多温存,她缓缓笑了。原来在萧淮的心中,“一国之君”四字是有分量的。她以为,他只会玩乐,任性,他没有国君该有的责任感。却忽略了,许多事情,他也无力,只能不得已而荒唐罢了。
她取下手镯,这是一个的银镯,其上花纹繁琐却不失秩序,别有美感。她转了转细镯上第三颗玉石,按了下去。镯上有机关打开。她怔怔瞧着里头细白的粉末,陷入了沉思……
说不清楚,萧熠为何选她当细作。她想了许久也不明白。
这银镯是萧熠暗中叫人打给她的。其中细粉唤做秋颜散。服用者需连续服用三个月,体质会渐下,神智也会不清。而面色依旧如常,看不出何恹恹之态。此外,银针无法试出秋颜散的毒性。萧淮疑心颇重,查不到什么,便也无可奈何。
那日萧熠来到她院中,将细镯交于她手上,她有那么一瞬的心滞,她以为这是送她的。尔后这个男子,与她对弈,风轻云淡告诉她,可将秋颜散放入萧淮食物中,乱其心智。她心中暗笑自己愚蠢。
“情”之一字,本就不该有。更何况,对萧熠呢?便是那次以后,她才知道萧熠所图,知道自己是何用处,便收了对萧熠的心。都是些,不该生的心思啊……
她将耳边秀发括至耳后,将机关恢复原样。这秋颜散放不放,再看看吧。
“小云雀,叫你什么名字好呢?”她食指点点下巴,“若是羽儿在的话,不知该如何取名呢……你孤零零一个,也挺可怜的。叫你又又吧?正好成个双。”自言自语,她觉着自个儿闲着无聊。想着待会备些东西去察镜处,昨日瞧着唱晚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可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上次唐陵照与水梅说的那个“他”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这般想着,她叫来平日与唱晚交好的涧心。她比唱晚晚些时候入宫,但晚了并不久,有些事情可以向她打听。
她叫来涧心,瞧她双目肿的像桃子,想来晚间以泪洗面休息不好。赵图南还没问,涧心便忍不住哭了出来:“淳嫔娘娘,奴婢与唱晚姐姐相识许久,了解她的为人,她是定然不会做出这些事情的。”
“本宫找你来,也是为了唱晚的事情。涧心,本宫且问你,惠贵妃娘娘贴身的水梅,你知她多少?”
涧心道:“水梅姐姐与奴婢是一同进宫的,但也许是性格原因,奴婢与水梅姐姐之间一直都很平淡,不是很熟。”
“唱晚与水梅关系如何?”
涧心抬头,泪眼朦胧瞧着赵图南:“娘娘是怀疑水梅姐姐吗?”
赵图南扶涧心起来,温声细语:“你先起来,本宫也相信,唱晚不会如此。这次事情,多半冲着本宫而来。但是烟娥缎是在唱晚房中被发现的,于察镜处看来,便是铁证。察镜处这个地方,无须多说,你也知道,屈打成招不在少数。所以,本宫需要知道唱晚平日里都和哪些人来往,到底是谁能够将手伸到堇禾殿。”
涧心抽抽搭搭道:“唱晚姐姐与水梅姐姐平日里是会有些拌嘴,但是……不足以会如此害唱晚姐姐。娘娘又是刚住进堇禾殿,也不与旁人敌对,奴婢想了许久,也不知为何……”
赵图南点点头:“你与水梅同乡,那么你知道水梅家里有哪些人么?”
“只有一个爹。但是水梅姐姐的爹嗜赌成性,欠了许多债。总是写信到宫里来问她要钱。”
涧心手帕拭去泪水,又接着说:奴婢知道,先前贵妃娘娘心疼水梅姐姐,帮她还了那些债务。但是前些日子奴婢瞧着水梅姐姐愁眉苦脸的,便问了问。水梅姐姐说是为了家里事情发愁。奴婢猜想,大约水梅姐姐的爹死性不改。”
“这样啊……”赵图南若有所思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