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夜未眠。
赵图南起身,右臂活动了一下,觉得有些酸痛。未经梳妆,发丝蓬乱,倒添了几分俏皮干净。
她有些怔愣的瞧着寝殿。楠木的小方几上,青铜质地的小香炉中正散着沉香。这是萧淮给她准备的。
唱晚进来时,已将一切准备妥当,为她梳妆了。被人伺候着,赵图南总觉得有些变扭。
一整套梳具,精致全面。唱晚细心地为她梳理云鬓。梳妆奁内,萧淮早早便派人送了不少华美首饰。赵图南自己的那根银簪,在其中显得尤其简陋。
唱晚瞧了瞧,略一思索,问道:“娘娘,今儿想用什么首饰?”
赵图南抬手在额上轻轻一抵,便道:“太多了,本宫花了眼,你就挑你觉得不错的吧。”
唱晚腼腆的笑了笑,将赵图南带来的那根银簪插在梳理完毕的云鬓之上。青丝如墨,翩若游龙。只简简单单一个髻,一根簪子,她周身的气息倒显得动人真挚了。
唱晚抿着嘴笑,瞧着镜中的赵图南:“咱们娘娘真是好看呀。”
赵图南微微笑了,倒也没说话。
唱晚从妆奁中拿出盒螺黛,盒上绘着两只欲冲上云霄的彩鸟。唱晚笑吟吟道:“王上对娘娘真是很好呢。这螺黛可是稀罕,在宫里仅有皇后娘娘,惠贵妃娘娘和娘娘您才能得的赏赐呢。”话刚说完,唱晚急忙改口问道:“娘娘想画个什么眉?”
赵图南侧头,思考一下道:“双燕眉。”
唱晚很快便画好了。赵图南对着镜子左右看看,那眉毛宛如燕翅,飘逸柔软,一点弯弧也是恰到好处,娇小中又偏有一丝坚韧。
赵图南问道:“唱晚,你入宫几年了?”
唱晚老老实实回答:“回娘娘,奴婢自八岁入得宫,如今也快有八年了。”
赵图南若有所思的颔首,“难怪。”
梳妆完毕后,唱晚道:“娘娘,咱们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赵图南今儿着一套品竹色散花裙,笼着一件素白色边缘混银线的披风。外头斜风细雨,饶是唱晚在她身边给她撑着伞,雨丝还是打在身前的披风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雨痕。
入宫这两天,赵图南是第一次踏出堇禾殿的大门。皇后的琨泰宫离堇禾殿实在有些距离。她静静走着,并不多言。只闷声瞧着这红色的宫墙,和小小的天空。
正想着事情,前头忽的便有声响了。她定睛一看,原是惠贵妃唐陵照。她微微行礼,恭恭敬敬,“臣妾参见惠贵妃娘娘。”
“你是谁来着?”唐陵照红艳的唇咧开,露出一排贝齿。她肌肤雪白,细腻的很,那鲜红的唇脂为她添色,美的放肆。她回头戏笑,后头的太监宫女微微低着头,谄媚附和。唐陵照假模假样,略抬高声音问她后头为她撑伞的小宫女:“水梅,你怎么不告诉本宫,王上何时添了位新人啊。”
水梅低低笑着,挤眉弄眼:“回娘娘,这位是大殿上以袖作画的淳嫔娘娘呢。”
唐陵照一抚掌,双手环抱,对着赵图南道:“妹妹莫要见怪,本宫呢,一向记性不是很好。王上英姿勃发,添新人常有的事,但至今未能有一个能翻个浪花,故而本宫也就不记得妹妹你了。妹妹该不会怪我吧?”她眉头微微蹙起,一副怜人模样。
赵图南眼睫微抬:“臣妾不敢。贵妃娘娘每日辅佐皇后娘娘,处理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自然是无暇分心这种小事的,臣妾又怎会如此不识大体呢。”
唐陵照掩嘴轻笑:“妹妹明白便好,从前呀,有个乐坊出来的歌姬被王上瞧上了。封了个贵人。可惜,后来竟在王上面前奏了禁曲,一下子便被处死了。呵,这样的女子呀,仗着一点技艺,一点手段,想麻雀变凤凰。没成想,弄巧成拙。忘了自己的斤两。妹妹可不要如此。”
赵图南回答:“多谢贵妃娘娘挂怀。”
唐陵照伸手,感受一下小雨。随即用细指轻抚了发髻,不疾不徐开口:“妹妹不必如此生分,论资历,我早便服侍在王上身侧,你叫我一声姐姐便好。”
赵图南顺势道:“只是臣妾是孤女,无父无母。贵妃娘娘要与臣妾姐妹相称?那怕是要折了娘娘的福气了。”
唐陵照没想到赵图南会将她一军,一张好看的脸上表情有些扭曲,愤愤然道:“如此,本宫在此谢谢淳嫔了。”说罢,便要离开。
赵图南一行人给唐陵照让了路。
唱晚问道:“娘娘要换条道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吗?”
赵图南回头,说道:“可以,那就换条道吧。”她的视线落在唱晚肩上,声音放轻了,“伞移过去一点吧,你都淋湿了。”
赵图南瞧着唱晚眼眶渐渐有些红了,便转移话题,问道:“你在宫里这么久,知道方才惠贵妃说的那位被处死的贵人,奏得是什么曲子吗?竟招此横祸。”
唱晚目光闪烁,磕磕巴巴地道:“奴,奴婢不知道。”
赵图南心里升起异样,她眯起眼睛,抬高了声音:“唱晚,莫要欺瞒本宫。”
唱晚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郑重的说道:“那位贵人所奏,正是娘娘大殿上演奏的,《梅霜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