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微信,没有电话。
这是丁冬与马尔斯近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连续48小时都没有任何联系。
从下了夜班到现在,丁冬一直没有睡觉,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着满墙关于银河大酒店火灾的剪报,那些已经泛了黄的剪报,很快变得模糊,浮现在她眼前的,却是父亲与马尔斯的母亲斯玉竹相拥着走进1414房间的画面。
难道……这就是每一次丁冬在1414房间都会看到父亲的原因吗?而父亲与斯玉竹之间的事情,母亲她……知道吗……
忽然,丁冬想起了之前与母亲在普宁康复医院的时候,母亲在发病的时候与自己的对话。
“贱人!你就和那个贱人走!为什么要回家,为什么要羞辱我?我是那么好欺负吗?贱人!贱人!”
那时候,丁冬并没有意识到母亲的话有另外一层深意,如今联想到自己在平行空间看到的画面,不禁感觉到了异样。
她想也不想地站起身来,跑出了房间。
她要要赶往普宁康复医院去见母亲,一刻也不能等。
由于最近事情很多,丁冬已经好久没来看望母亲了,
护士告诉丁冬,母亲的情况比之前还要糟糕,这丁冬更多了几分担忧与自责。
“妈,我来看你了。”丁冬走进病房,将一束康乃馨放在了床头。
事实上,母亲曾与父亲一样,最喜欢天堂鸟。但自从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便再没有买过天堂鸟,每每丁冬买来,母亲便要大发脾气。
因而关于父亲所有的一切,都被埋没在已经遗忘的过去了……
丁冬望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母亲陈萍比从前瘦了很多,看起来也比从前虚弱了许多,她已然垮下去的脸庞上,呈现出来的是病态的白,额角青色的血管愈发突现。
她躺在那里,眼睛微微地闭着,像是睡着了。
丁冬感觉到一阵心疼。
“妈,我这么久没来,您是不是生我气了?”
丁冬坐在床边,轻声地问,却换来母亲无声的回答。
“妈,”丁冬努力克制着心头翻涌的难过,努力笑着道,“我最近工作太忙,所以来晚了,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说着,她把买来的水果和点心,一样一样地拿出来,放在了桌上。
母亲却依然毫无反应,哪怕是抬一下眼睛的动作,都不肯给丁冬。
“妈……您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您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一直支撑着自己的那根弦,忽然断裂,丁冬听到的,是自己哽咽的声音。
“为什么你和我父亲都这么冷漠,难道你们就这么讨厌我吗?是不是我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这样你们就不会为了躲开我逃得那么远?!”
丁冬俯在母亲的床边,抑制不住地抽泣。
陈萍干瘦的手颤抖着伸出,轻轻地摸了一下丁冬的头。
丁冬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猛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看向了母亲。
两行清泪,顺着陈萍紧闭的双眼中,缓缓地流了下来。
“妈,对不起,是女儿不对,不应该把自己的痛苦加在您的身上。”丁冬心中大痛,忙起身替母亲擦干泪水。
她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陈萍。
那么瘦,她的母亲,曾经那样丰盈而温暖的身体,如今……竟是这样干枯。她一定,也经历了自己想象不到的痛苦吧……
“放心,妈,我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丁冬拥了拥母亲,“妈,我得回单位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说着,她起身,微笑着亲吻了一下母亲的额头,然后身往门外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都忘了吧。”
什么?
丁冬的身体微微一颤,她转回头来,看向母亲。
而母亲,则依旧如睡着般躺在那儿,刚才的话,似如梦呓。
是自己的错觉吗?
丁冬自嘲地笑了笑。
“妈,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怎么可能说忘记,就轻易能忘记了?我相信一定能找回我的记忆,我也一定能查明真相。我……有权决定我自己的一切,不是吗?”
她像是在对母亲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泪水就在眼中打着转,但丁冬却倔强地抬起头,走出了病房。
待丁冬离开后,陈萍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望着门口,仿佛丁冬还站在那里,眼泪,就这样簇簇地滑落。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陈萍迅速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到了,起来,该吃药了。”
一个端着托盘的护士走进屋内,对躺在病床上的陈萍说道。
陈萍睁开眼睛,木然地坐起身,拿起托盘上的药放进嘴里,然后喝了口水,仰头把药咽了下去。
“张嘴。”护士冷冰冰地道。
陈萍听话地张开嘴,由护士检查确认自己已经吃完药后,便转身离开了。
确认护士离开,陈萍便急忙转身,对着墙角,伸出两根手指抠着嗓子,把药吐了出来。
望着手心上粘稠的一团,陈萍枯瘦的脸上,流露出冰冷神情。
该去哪儿呢?
丁冬从医院出来后,在街上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嗡……”
电话的提示震动响起。丁冬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拿出手机,望向了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人名是小姜,丁冬的脸上,便闪过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丁冬,你在哪儿呢?”
刚一接起,电话那边便响起了小姜充满了活力的声音。
“去办点事情,这会儿准备回家呢。”丁冬回答。
“别回家了,你过来找我吧,一起吃饭。我发现了一个特别好吃的餐厅,一起来尝尝!”小姜说。
吃……饭吗……
丁冬忽然想起了自己和马尔斯的约定,心,微微地痛了一下。
“我有些累了,想回家休息,改天再约吧。”
“改什么天呀,我都已经订好位了,你快来吧,一会我把位置微信发给你,说好了,我等你,先挂了。”电话那头的小姜也不管丁冬同不同意,一股脑儿地说完,便挂了电话。
,微信在一秒钟之后响起,是小姜发来了饭店的位置。这个家伙总是这样,自以为是地安排一切。
丁冬无奈地摇了摇头,骑单车去已是来不及了,丁冬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朝着餐厅的方向驶去。
“这边,丁冬!”
刚进餐厅,便看到小姜在热情地向自己挥手,丁冬朝着小姜的座位走去。
“嗨!”还不待到近前,一个人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丁冬露出了笑容。
“凯文,你怎么也在这里?”望着出现在小姜身边的凯文,丁冬惊讶地问道。
“哦,刚才咱俩刚通完电话,凯文就给我打过来了,我说咱俩约好了一起吃饭,他就过来了。”小姜抢着回答,但慌张的神色,却明显说明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丁冬懒得拆穿小姜,点了点头,便坐在了小姜身边。
“听小姜说,你们约好了来吃饭。我反正也无聊,就跟你们一起来蹭饭了。”凯文笑着对丁冬说。
“我们穷人吃饭,可都简单得很。”丁冬想要笑,却发现有点艰难。
也许是看出了丁冬的心事重重,小姜便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道:“他想让咱们俩请客,怎么可能?凯文这家伙可是土豪,今天咱俩好好的宰他一顿。”
凯文哈哈大笑,叫来服务生拿来菜单,递给丁冬与小姜。
“来吧,尽情地宰我,想吃什么随便点。”
“哇,那我们可就不客气啦!”小姜兴奋地说着,拿过菜单看了起来。
“我就来一个蔬菜沙拉吧,”丁冬随便点了一个菜,便把菜牌交给了凯文,“其他你们看着点吧,我随便。”
“怎么,你要减肥吗?”凯文看着丁冬,笑问。
丁冬牵动了一下唇角,想笑,却笑不出来。
小姜给凯文递了个颜色,便清了清嗓子,起身说自己要去上厕所,便离开了座位。
餐桌边,只剩下了丁冬与凯文。
“一会吃了饭,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凯文兴致勃勃地说道,“新上映的动画片评分高的出奇,我也特别好奇……”
“够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丁冬打断了,“凯文,谢谢你和小姜为了让我开心,而特意约我出来。但我的心情真的好不起来……其实你们根本不用这么做,只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静地整理好心情就可以的……”
丁冬从一进门就看出了小姜和凯文在刻意逗自己开心,也知道自己这几天的郁郁寡欢让他们有多担心。但……开心,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不是吗?
凯文望着丁冬,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陪着你。只要你有需要,叫我们一声,就好。”他说。
丁冬沉默了下去,许久,方打破沉默,问:“凯文,难道你从来不想找回丢失的记忆吗?”
“记忆?”凯文先是一怔,紧接着笑了出来,“找它有什么用呢?如果都是痛苦的记忆,我宁愿不找。”
“可是,你难道不想见自己的父亲吗?”
凯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他二十年前都不曾出现,那么二十年后出现又有什么用呢?所谓的回忆,还是跟喜欢的人共同塑造,才是快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