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只要想到这些，不管她的侄子有多么不靠谱，她也总是潜意识给他找理由。比如，这孩子是乡下长大的，原来就不是很讲究什么规矩，或者说，孩子在乡下也没有什么好先生，更是有一个不靠谱的亲娘。
这样一想，偶尔对侄子的埋怨就变成了怜惜，甚至觉得要是侄子很小的时候接受的是和儿子一样的教育，也许会让兄长的老年更加可靠一些。可就是不管这些，太后本来最朴素的愿望也就是希望兄长有个依靠而已。
这么多年了，本来太后都觉得兄长的人生也差不多圆满了，妹妹是太后，女儿是皇后，儿子马上要娶一个贵女，到时候会有一个健康的孙子。以后就可以享享福，带带孩子，生活一片美好。
可这梦还没有做完，啪唧一下子就碎了！侄子突然之间就没有了，就连她一开始认定的凶手都死了，整件事情变得扑朔迷离，甚至连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这让太后觉得无法和兄长交代。
她急匆匆来到皇后的宫殿，就是想要和这个侄女说一说具体的情况，不论怎么样，到底也是鲁家的子孙，不能眼睁睁看着达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就没了。谁知道一进来就听到路氏正在乱嚎乱叫。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侯夫人的样子！”太后恨铁不成钢，扶着太监的手和皇后一起坐下，“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你心里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凶手。”
“可找到凶手不是只要你在这里哭几声就可以知道的，你不安静下来，我们怎么讨论接下来的事情？”太后突然深深叹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但是你仔细想一想，达儿在事发之前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达儿不会无缘无故去王家吧，你们去之前到底是个什么打算，有什么计划？还是说，达儿是遇到了那个王家的丑丫头，所以才有这样不理智的行为？那个丫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这么巧？”
路氏听到太后的话，被宫女扶着坐到了椅子上：“太后娘娘，达儿今日出门是我们几日前就和王家的大夫人商量好的。说是去王家看看家里的情况，主要也是想要和达儿商量一些事情的。”
太后皱着眉头：“和达儿商量事情？真是荒唐，达儿是男子，会有什么事情要和一个男子商量的！你到了现在还不说实话，怎么，是打量着哀家不知道吗？你还不快快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路氏眼睛中闪过尴尬，终于实话实说：“太后娘娘，其实今天，今天达儿去王家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因为柳家的那个小贱人！宋氏，也就是那个王家的夫人和我们说，说可以让达儿亲近那个小贱人！”
“娘娘，我们是真的恨那个小贱人啊！要不是那个扫把星，我们达儿怎么会去那个灵云寺，怎么会遇到王家那个神经病！我和达儿商量了下，就打算，就打算不让那个贱人好过，让她做一个妾室！”
“谁知道，谁知道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路氏看着儿子的尸体，心里剧痛，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以后的人生可怎么办啊！没有了儿子就没有了希望，就是女儿是皇后也没有用啊！
她这么在拼命的嚎叫，上面的太后听到这些却差点昏死过去：“造孽啊！我原来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王家做的，现在看来，居然是你这个败家的起了这样的心思！”太后生气极了，直接用身边的一个东西砸了过去。
“你好歹也是一个侯夫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就相信了那个宋氏呢？你怎么就不知道那个宋氏是在骗你的呢？要是真的送那个柳家的给达儿做妾，怎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蠢货！蠢货啊！王宛虽然被毁容了，但是王家的势力还在，柔妃也依然年轻，未必没有生育的机会。宋氏是王宛的生母，难道愿意眼睁睁看着女儿嫁入承恩侯府吗？她们自然是想要办法的。”
“我估计那个什么柳家小姐的说法不过就是骗你们的，结果呢？你们还真是相信了，傻傻的一头撞上去。和达儿一起被抓的丫鬟呢？是不是就是王家的人？你怎么不想想，人家根本就是在欺骗你们！”
路氏听到太后这么一说，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太后的娘娘的意思是，那个事情是宋氏那个贱人骗我们的？好啊，我说我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原来她打的主意是，让我的儿子没了，她的女儿就不用嫁了！”
“她简直是做梦，想得美！我的儿子就是死了，也一定要她的女儿一起陪葬，还好，那个贱人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场。娘娘，她的女儿也出事了，她的女儿也死了！”说到这里，路氏就觉得开心。
谁知道太后却凝重得摇摇头，反而问了皇后：“你也觉得王家的那个已经去世了吗？哀家恐怕，那个姑娘没有死，而是已经去了别的地方。宋氏那样的人，恐怕不是一般人可以摆布的大家夫人啊！”
“姑母！”鲁皇后惊呼，“你是说，王宛实际上没有死，那她为还是那么要这么做？她死了可就没有什么身份了，以后就要隐姓埋名一辈子。就是去了外地，也找不到合适可以依靠的男人啊！”
“哼，你以为王家就没有后手吗？王家嫡枝虽然在京都，但是在老家也有分枝在经营，这么多人，你怎么就知道哪个是真正的王宛？宋氏毕竟是京都的宗妇，想要委托人照顾自己的女儿轻而易举！”
“再说，王宛已经没有了容貌，在老家虽然不能成为贵妇人，但是找个殷实之家好好生活却是不难的。这样一来，王家的王宛已经死了，但是本族中还有女子好好活着，再有宋氏暗中照顾。”
太后这样一说，鲁皇后立马就明白了，这事情吧，还真的可以这么办！王家这样一来，不光可以洗刷杀人的嫌疑，还可以顺理成章让王宛重新开始生活。至于之后的事情，反正和王宛无关了。
路氏真是悲剧了，一开始拼命想要找柳婳祎的麻烦，总觉得是那个扫把星才把自己的儿子害成这样。但是柳婳祎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就是想要指证别人也总要找个出现在王家的人吧，要不然岂不是被人笑死。
好不容易平复下自己的恶念，想要和王宛过不去，可还没有开骂，也没有撕扯呢，好了，人已经和自己的儿子一样进了阎王殿了。虽然人死了她心里高兴，是变态的高兴，但是她还是憋屈。
现在呢？知道可能王宛是假死了，将来还会嫁人，给自己的儿子带绿帽子，她已经不是憋屈可以形容的，她是想要喷火！可她没有权利，也没有势力，只能依靠上头的小姑子和女儿给自己做主。
“他姑啊，你可一定要给你可怜的侄儿做主啊！我们鲁家就只有这么一个根苗了，现在不光被人害死了，还要被人带绿帽子！我可怜的达儿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样就去了，以后要你娘怎么活啊！”
“够了，给我住口！”太后一拍案几，拍完之后又死命揉着胸口，“从孩子出事到现在为止，你就只是知道哭，你除了哭还能有什么用！达儿要不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个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是我的侄儿，什么豪门贵女娶不到呢？是你，非要给他定下什么你兄弟家里的女儿，现在好了，弄成这样了！要是那时候没有给达儿定下来，现在不要说一个王家，就是一个豪爵家都不敢嫌弃。”
“要是那个是好的，那我这个做姑母的也不去讨嫌，到底还是为了孩子好重要，但是现在呢？就生了一个蠢的，我们鲁家不是绝后是什么！你啊，要是之前贤惠些，让兄长的妾侍可以生下个一儿半女就好了。”
这说来说去，就扯到了路氏最不爱听的地方去了。纳妾，生子？我呸！整个侯府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儿子的，就是死了也只能给自己的儿子陪葬，其他什么人想都不用想，还想要生庶子，做梦！
如果太后知道自己这番话会让自己的兄长日后绝嗣，恐怕她是打死都不会说出口的。可这个时候，太后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在太后看来，兄长已经没有了儿子，趁着年轻就应该要生个儿子才是。
有了儿子，记在嫡妻的名下，身为鲁家的媳妇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就是在皇宫中，当年先皇后的身边也养着几个宠妃的儿子，女儿啥的。有了新儿子，等到儿子长大，顺利成亲就有新孙子。
最重要的是，孙子是健康的，聪明的，正常的，而不是像原来的那个傻乎乎的，到了现在都还不会爬，每天只是会死命哭。太后更加看重兄长，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为自己的哥哥去考虑的。
可路氏不是这样想的，不要说路氏了，就是鲁皇后心里听到这里也不是很乐意。能乐意吗？原来承恩侯府的一切都是自己亲弟弟的，不管怎么说，亲弟弟到底是帮着姐姐的，可换了一个人呢？
承恩侯府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能力，但是或多或少，猫狗有道，总是可以帮衬自己一把的。重要的是，父亲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向来不低，就是不能和皇帝比，但是比自己这个皇后要重要多了。
以前就是为了弟弟的前程，父亲也总是会在太后面前多说自己几句好话，虽然不说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到底太后多少看顾着些。可现在弟弟死了，亲爹要是有了别的儿子，他就不会偏心了吗？
哎，要是她的亲弟弟是个优秀的人，那有些事情也是可以预见的，比如后面那个蠢一些。搞不好亲爹还会多看顾自己的女儿一些，可她的亲弟弟是个十足十的赖皮货色，基本不会有人比他更差了。
毫不客气的说，亲爹随便生一个都要比现在的弟弟好多了，到时候偏心基本就是可以看到的场景了。鲁皇后不自觉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她的孩子刚刚才坐稳，后宫的事情已经让她有些焦虑了。
要是这个时候，太后撒手不坐镇，或者态度上有些变化，后宫的那些个不安分的，还不得马上跳出来。不行，她不能让父亲有机会生下庶子，要不然自己之前所有的一切就都白白筹划了。
王家，柔宛院
宋氏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疯癫的样子，她整理好一些东西，对着身后一个小丫鬟开口：“这里面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你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了，我相信你的衷心。你放心，你姐姐不会白死的！”
小丫鬟年级不大，但是声音却很是沉稳：“当年要不是夫人救了我和姐姐，恐怕我们两姐妹早就被我们的爹娘卖去那些肮脏的地方了。现在能够为夫人和小姐做些事情，是我们姐妹应该的。”
“只是夫人，小姐那边暂时还没有苏醒过来，等到小姐醒来之后，不知道奴婢应该怎么和小姐说。夫人是不是需要写封信给小姐，让小姐心中有个底，此次一别，恐怕以后夫人想要见小姐就不容易了。”
宋氏红了眼睛，闭闭眼睛刚想摇头，突然看到了那个丫鬟手上的镯子。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银镯子，但这是宛儿小的时候她专门打给孩子的，小时候，她的手臂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配上这个镯子就像一个年画娃娃。
宋氏的头就怎么都摇不下去了，那是她的女儿啊，这次一别，日后就是山长水远，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了。她是王家的宗妇，也是王家的大夫人，她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以后她嫁什么人，嫁人之后有没有委屈，会不会被婆家欺负都成了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的女儿啊！宋氏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拿起了身边的笔，也就没有注意到那个小丫鬟微微勾起的嘴角。
等到宋氏写好一封信，把信整理好就放入了丫鬟的包袱中：“包袱中的一些东西足够你带着小姐好好生活一段时间了。你放心，等你们到了老家，我会偷偷安排人把一些东西转运给你们的。”
“只是，从此之后，你们要成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虽然也是王家的一份子，但是到底没有了父母的维护。我想过了，要是有父母在一边，按照宛儿的性格，恐怕日后是个天大的祸事。”
“现在这样也好，虽然没有了父母一开始是艰难些，但是王家本族一般都是本份人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这几年就不要考虑别的事情，先用一些好药好好养小姐的身体，让她脸上的疤痕淡化一些。”
“如果真的有效果了，你只管用专门的传信方式传给我，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你的一切我都会放在心上，只要你好好照顾小姐，至于王家的事情，你们出了这里就全部忘了，日后也只当做没有发生过。”
小丫鬟收好所有的东西，郑重得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就是拼着命也会把小姐照顾好的，等奴婢到了老家那边，会给夫人报平安的。”说完这些就跪下给宋氏磕头，“奴婢代替小姐给夫人磕头。”
宋氏擦擦眼泪，扶起小丫头：“好了，起来吧，时辰不早了，一切都已经在角门处安排好了，你们现在就出发吧。我还要去老夫人那里拖着她，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会先联系你们的。”
小丫鬟点点头，带着东西悄无声息得离开了院子。宋氏看着她走远，直到看不到背影了这才转身去了慎言堂。宋氏到了慎言堂的时候，沈氏就像是看到了天大的仇人一样，直接扑了过去。
“你还有脸进来，你这个贱人！你做什么大夫人，你做的什么伯母，你简直是丧尽天良，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要害！”沈氏一双眼睛赤红，早就顾不得什么别的人了，一心想要从眼前的人里咬下一块肉。
宋氏反手就给了对方一个巴掌：“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些，我女儿已经没有了，现在我还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这么在乎这些个名声，好啊，可以啊，你让你女儿直接去上吊啊，去寻死啊！”
“我女儿不就是为了名声死了吗？怎么都是王家的孩子，换了你的女儿就不能死了，啊！？”这声音尖利之极，让沈氏原来的满腔愤恨都化为了惧怕。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大嫂有这样的时候。
本来她是打算非要给这个大嫂一个颜色看看的，陷害她的女儿不算，居然还敢打她？我呸，大女儿流产了，小女儿死了，就剩下一个死读书的儿子，看她以后还怎么风光，摆什么乱七八槽的臭架子。
但是宋氏的一番话下来，沈氏全部都忘记这些心理，她只觉得宋氏盯着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刀，要把她分成两半。她真的怕了，这个大嫂恐怕已经被自己女儿的死刺激得有些疯狂了，暂时还是不要惹她了。
就连王老夫人看着这样的儿媳妇都有些害怕，想要开口的训斥也含在嘴巴里，最后变成了另外一句话：“好了，我知道宛儿的事情让你伤心，但你也要知道，宛儿也是为了我们王家的声誉。”
“其实这孩子实在太傻了，我们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从来不是什么绝情的人家，若是真的名声有损，只要进了家庙好好清修也就是了。老大家的，我知道你心里伤心，但是你要明白，这都是为了我们王家啊！”
宋氏听着对方的话，心里明白她的意思，老夫人让她记住，她还有一个儿子在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在宫里。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需要王家人在背后照顾，老夫人是在警告她，她居然还在警告她！
宋氏虽然知道女儿的真实情况，但是看着这样的一家人还是觉得心寒：“母亲，你不用担心我的两个孩子了。其实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我心里都是理解家里的选择的，只是可怜了宛儿。”
“柔儿是妃子了，日后好赖总是在宫里有一口饭吃，就是死了也是葬在皇家的寺庙中，想来也不用担心什么后事的。儿子啊，我刚刚和他说了，让他去一趟远游，未来有什么造化都是他自己的！”
“母亲，我们王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是书上也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来夫君和老太爷心里也是同意的。”宋氏微微一笑，半点都没有刚才疯癫的样子，好像刚刚的样子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王老夫人皱皱眉头，心里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这个时候，老大家的居然让自己的儿子去游学：“可是，可是宛儿刚刚去了，这到底是兄妹，总要在祭拜的时候露面的！”
是啊，哪有妹妹死了，哥哥反而去游学这样的事情呢？可偏偏是老大家的安排，难道真的是疯了？有这样念头的人可不是只有一个，还有旁边的两个妯娌，不由自主得同时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接近宋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