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柔宛堂
宋妈妈红着眼睛:“夫人,夫人你可不要吓老奴啊,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小姐还等着你给她想办法,要是你这么倒下了,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啊!”宋氏听到这话,拼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办法开口。
宋妈妈明白宋氏的急切,只能缓缓劝:“夫人,我们先让大夫看看,先看看,没事的,你只是一时之间气急上了心头。”宋氏终于平静了下来,眼角流下了一串眼泪,她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弄成这样。
“夫人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怒火上心,所以才会暂时无法出声。等到老夫开一剂方子,夫人喝下过半个时辰就没有事情了,只是夫人的年纪也渐渐大了,还是不要过于频繁得发怒,免得以后怒火郁结,于身子不益。”
宋氏微笑着点头,用眼神示意宋妈妈好好送走大夫。宋妈妈常年伺候宋氏,自然明白主子眼神的意思。她亲自送了大夫出门,还送了一个大大的封红,这大夫也常年在大户人家走动,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
等到宋妈妈送了大夫回来,再喂了宋氏喝药,又吩咐丫鬟给主子更衣洗漱,等一切办完的时候,宋氏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宋氏有气无力:“好了,其他人都下去吧,我和宋妈妈有事情要商量。”
“是!”大丫鬟领着小丫鬟们纷纷退下了,知道今日夫人情绪不怎么好,丫鬟们都尽量不让自己犯错。宋妈妈看着人都下去了,这才伸手为主子整理了下被子,她知道主子有话说,自己现在最好听着。
“我不能让宛儿嫁给那样一个人,嫁给这样的人,还不如让宛儿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一辈子。只是现在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我实在是一下子没有了主意,可刚刚我仔细想了一想,反正只要给他们一个女人不就够了!”
宋妈妈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夫人,虽然小姐的婚事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可是,皇上毕竟已经下圣旨说了,是要我们宛儿小姐。如果被人知道这个事情的话,那日后可就,就是杀头的大罪啊!”
“妈妈,你说,是二房的那个和我们家宛儿相似,还是三房的那个和宛儿相像?不过是想要和王家联姻而已,为什么就一定要牺牲大房的孩子,福气却全给了二房,三房?难道我的孩子生来就是吃苦的吗?”
“我进宫看了柔儿,孩子刚刚没有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在月子里,还要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甚至还担心皇上不宠爱她。我当时是不愿意的,我怎么会愿意?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难道就是给人做妾的吗?”
“别人不知道皇后的手段,可我难道不知道吗?当年要不是皇后,先太子妃娘娘又怎么会没有了第一个孩子?哼,这样的人,这样的手段,哪里是柔儿那个傻孩子可以比的?可王家只在乎富贵!”
“柔儿进宫之后,全家哪一个没有得到好处,哪一个不是每天高高兴兴的,可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宫里九死一生为家族拼命啊,有谁在乎,有谁在乎?宛儿又被人教唆,时不时和我使性子。”
“总说,姐姐已经富贵一生了,为什么她不能在府中受尽宠爱?那个傻孩子,她哪里知道这府中那群吸血鬼的手段,只觉得我这个做娘的不理解她,可她又哪里知道我这个做娘的一片苦心?”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我到时候拼着不要脸,大不了直接进宫。宁可让孩子恨我一辈子,也一定让她姐姐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也能顺顺利利过完这一生,可现在,老天连这样的奢望都不给我了。”
宋妈妈听到主子说得凄凉,心里也难受:“夫人不要伤心,小姐只是年纪小,以后就明白夫人的苦心了。这么多年,若是没有夫人在府中处处周全,恐怕小姐早就让那两房的人算计透了。”
“只是这次的事情确实是个意外,那个承恩侯夫人也是出名的难缠角色。如果只是个普通官宦人家也就算了,偏偏她背后有皇后和皇上撑腰,难免行事就过了些。可夫人,奴才说句不懂事的话,小姐的脸毕竟……”
“我知道你的意思,宛儿的脸已经毁了,就是想要找个好人家也是千难万难,更加不要考虑什么权贵人家。你想说,承恩侯府至少是皇家亲戚,不管怎么样,以后也能够给宛儿一个保障。”
“夫人睿智。”宋妈妈微微棒了一句,“老奴伺候夫人也有不少年了,夫人的慈母心肠就是别人不知道,老奴心中却是很明白的。夫人一接到圣旨,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自然是不乐意的。”
“不要说夫人了,就是这满京都有点排名的人家又有哪家不是这样。但是夫人,咱们冷静下来想一想,若是真的只是因为鲁达那个人,反而暂时没有必要这样,毕竟,没有人说鲁达可以活下来!”
宋氏双眼一亮:“妈妈的意思是……”
宋妈妈微微一笑,有些苍老的脸上这个时候却有些奇异的味道:“夫人现在是当局者迷,自然看不清这背后的关系厉害。我们是可以找人代替小姐,也可以用二房或者三房的丫鬟,可这样小姐怎么办?”
“夫人,小姐她毕竟娇生惯养,就是她出去了,难道就可以在外头过日子了?没有家族的庇佑,没有男人撑着门户,日子可没有这么好过。再说,我们这么做,总规要被人疑心,若是查了出来……”
“夫人,你可还有一个大小姐和少爷啊!少爷的婚事还没有成,大小姐在宫中还需要你的帮助。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在府中没有了地位,那日后,少爷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夫人,我们可不能走错一步!”
宋妈妈轻声细语,可句句都说到了宋氏的门槛上,是啊,她刚刚说得话虽然是全心全意为了女儿,但是她不是只有一个孩子。她当然可以为了小女儿不管不顾,可是大女儿,儿子难道就愿意吗?
“夫人,我们不说别的,就说大少爷。他是你辛辛苦苦生了两天才生下来的,那时候稳婆问你要保大还是保小,你说,一定要保小,你不能让孩子没有看这个世上一眼就这么死了,那时候你哭得多伤心。”
“老爷在产房外,听到你的话也红了眼睛,却还是坚持一定要母子平安。还说,如果夫人有什么不好,一定要那个稳婆偿命,那时候,所有的种种奴婢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一辈子都忘不掉。”
“夫人,你放不下的何止是两个孩子,还有老爷啊!你今天一定有怨恨,觉得老爷不帮着宛儿小姐,可老爷在老太爷面前又能怎么样呢?那年大小姐进宫,老爷嘴上不说,可足足有半个月没有出书房。”
“后来要不是老太爷和老太太为着这事专门去了书房,恐怕那时候老爷还有一段时间不给两位老人请安。老爷平时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夫人和少爷小姐,有时候就是出门也不忘给你买些好看的。”
“夫人,你是玉器,那承恩侯府不过就是瓦砾,你何必为了那种人家毁掉自己多年在王家的一切打拼呢?只要我们冷静想想法子,这事情一定有可以解决的办法的,实在不行,我们也还有时间可以布置啊!”
宋氏听到这里,脑子里的纷乱已经都平静了下来:“妈妈说得对,我现在的确是不应该冲动的时候,要是现在冲动了,那之后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了。反正时间也不急,未必没有办法。”
宋妈妈看到宋氏这个样子,终于大松一口气:“夫人想明白了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奴给夫人再安安头脑,等身子舒畅了,法子自然也就有了。老奴之前就让人去看过宛儿小姐,小姐已经稳定下来了。”
“多亏了大小姐的太医来得及时,要不然,小姐恐怕还要再吃些苦头。老夫人也真是太狠了,之前还这样疼爱小姐,可昨儿个却是半分情面也没有留,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哎,到底也是孙女。”
宋氏闭着眼睛享受宋妈妈的手艺,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她从来都是只会装模作样,哪里会真心疼爱宛儿。要说疼爱,她还是最疼爱她小儿子的女儿,从来都不是我这个大儿媳的女儿。”
“我们柔儿在时候,整天就教导她要爱护妹妹,帮着妹妹,要不是柔儿聪明,不知道暗地里要背多少锅。可她还是不知足,天天变着法给柔儿洗脑,恨不能让柔儿带着那三房的女儿出去交际。”
这里面其实也有一段公案,在这个京都的地方,哪里都是看官位排名,或者是皇帝恩宠论高低的。三房的官职一直没有大房的官职高,所能够接触的一些交际圈子自然也没有大房的几个儿女好。
老夫人的三个儿子虽然都是亲生的,但可能是没有庶出孩子的原因,老夫人也像很多人一样喜欢幼子和幼子的孩子,毕竟爱屋及乌嘛。男孩子还好一些,像王家这样的人家,总是以学识论成败的。
但是女孩子就不一样了,女孩子的交际,平时的圈子,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将来的婚嫁。老夫人一来是为了儿子,二来也是为了家族,当然是希望当时的王柔可以带几个妹妹都进入她的圈子。
但是宋氏和王柔的心里其实一直对这个都颇有微词,很简单,我进这个圈子,靠得是我自己的本事,我父亲在朝堂的实力,可她们凭什么?就是凭着脸皮厚吗?再说,剩余两房的几个小姑娘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
王柔虽然碍于祖母的吩咐带了几个妹妹,但是却在她们身边派了得力的婆子和丫鬟,有时候甚至把她们直接拘在了一个地方,免得她们闯祸。二房和三房的女孩都是千娇万宠的,哪里可以忍受这个。
一来二去,不光姐妹之间的那些面子情分都耗光了,甚至连老夫人都不再要求。没有办法,再要求下去,一家人都要结仇了,只是老夫人心里也很是不得劲,觉得王柔没有大家气度,到底落了下乘。
王柔是家中的嫡长女,说实话,哪怕就是老夫人再偏心,对于第一个孙女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现在态度有了变化,那自然是因为之前的事情,她又是委屈,又是难受,想说又不能说什么。
这样的憋屈实在让王柔受不了,便和母亲宋氏说了,宋氏这才知道老夫人暗地里的一些打算,那时起就打定主意要给两房一些教训。这样一来,府中的和睦就没有了,老夫人的精力自然也就移开了。
所以宋氏如今说起这些事情来,都有些愤恨的感情。自己这一房,不管是人脉,还是人才从来都不缺,可最后却落到了这个下场,说来说去,都怪两个老的偏心。可恨自家是书香门第,不能分家。
“这么多年了,要不是有两个老的在,我们大房何至于到这个地步?不管是柔儿,还是相公,又或者是宛儿,谁没有受委屈?可惜,我没有什么法子,要不然,我真是……恨之入骨!”最后四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可她背后的宋妈妈眼睛里却闪过诡异的光芒,口中的语气却轻柔:“小姐这次好起来,以后就没事了。只是小姐脸色的伤疤,还真的是一件大事情,那太医说,小姐的伤疤实在是太深了,恐怕……”
宋氏听到这话就流下了眼泪:“我知道,我也问过了,太医说,宛儿的伤疤基本是好不了了,只能尽量淡化。可是这么长的一条,就是淡化了也很显眼,只怕以后都要蒙着面纱出门,不好摘下了。”
宋妈妈却凑近了宋氏的耳边:“若是用一些偏方呢?夫人,你要不要给宛儿小姐先试试?虽然这偏方有些血腥,可到底是小姐唯一的机会了。如果真的有办法的话,那我们以后也可以放心些。”
宋氏当然是知道民间有偏方这样的事情,要是换了之前,她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她向来谨慎,太医这样的医术都已经说了没有办法,那些偏方也不过就是骗骗普通老百姓的银子罢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宛儿毁容这样的事情是要影响孩子一生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愿意去尝试下。再说,今日的圣旨已经给了她重创,让她也没有了像平时里那样,十分的严谨,微小。
所以这个时候听到这话,宋氏一反常态得转身抓着宋妈妈的手:“好妈妈,你可真有这样的偏方吗?若是有,你就拿出来几个,先给宛儿都试一试。这孩子自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想到女儿现在的样子,宋氏实在是心疼。原来的女儿闹腾得厉害,不要说安静几个时辰了,就是安静个一刻钟都不太可能,可这一次,女儿这么不声不响的,连丈夫看了都红了眼眶,背地里吩咐自己多陪陪孩子。
宋妈妈苦笑一声:“夫人,老奴哪有几个这样的偏方,老奴只有一个,而且,这东西十分难得,也很少有人愿意吃。倒不是因为这药苦,而是这药,吃着的味道有些不对,老奴是担心小姐受不了。”
宋氏惊疑道:“难不成这东西很难得到?就是那宫里都不太有吗?”
“不不不,这东西宫里是绝不会有的,但是要说难得,也不是很难得!这东西,其实在民间也需要慢慢找,是胞衣!一般的接生婆那里,可能会有一些存货,但是也不是很多,价值也不是很低!”
宋氏一声惊呼:“是紫河车!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偏方?这东西血淋淋的,要是被人知道的话,恐怕……宋妈妈,你怎么知道,这紫河车可以医治女子脸上的伤疤的?若是道听途说的,那就没有必要了。”
宋妈妈却郑重摇摇头:“老奴若只是听说的,是绝不会在夫人面前提起来的。老奴是亲眼看到了它的功效,所以才和主子说起这个偏方。这方子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药材,紫河车,其他的药材却是一点都不起眼了。”
宋妈妈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宋氏听。原来宋妈妈家里附近有个人家,小女孩贪玩在田间奔跑,小孩子之间推攘是免不了的,这不,一下子就把宋妈妈邻居的小女孩推到了。
田间有一些稻穗,有一些低矮的树木,更有一些小石头,那孩子摔跤之后,整个脸都扑了进去,自然就有划伤。那邻居家里也是个不肯吃亏的,女儿家伤了脸面这样的事情,在任何地方都是大事情。
推的那个小女孩本来也只是玩闹,自然想不到会闯下这样的大祸,现在听到对方要赔偿,整个人躲在家里不肯出来。那户人家虽然穷,但也是个硬气的,看过小女孩的脸之后,就打算无论如何要给孩子医治。
这个时候,正好女主人的表姐过来探望,那人做的是接生婆的生意。意识到表妹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就问了问原因,女主人正没有个商量的人,就把这事情说了。表姐也是见识过市面的人物,自然明白这件事的棘手处。
医治的费用自家当然是不能逃避的,但是总不能每次去自家都陪着去,这就显得不相信别人了。再说了,要是真相要什么好处,直接买通大夫也可以的,这样无论怎么样都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表姐想了想表妹对自己描述的情况,咬咬牙拿出了自己最近刚刚得到的好东西—胞衣,也就是紫河车。她告诉表妹,这个东西再配上一些东西,一般有疤痕的容貌都可以改善,绝对不会有问题。
那表妹也是个明白人,知道紫河车的珍贵,十分感激自己的表姐。表姐受用表妹的心意,当下就更加大方,毕竟这东西她本来是想要卖的,大户人家虽然赏银多,但是这东西还真的不会有。
因为大户人家的胞衣有专门的人去处理,不会让人拿走,免得做些不好的事情。可是乡下人家就没有这样的讲究了,再说了,那时候生孩子就是走鬼门关,哪里还会在意这个,所以很多接生婆就会拿到一两个。
不要小看这个东西,这个胞衣要去拿去药店卖,可以值不少钱,也是很多药店需要的一种药材。要不是这表姐心好,换一个恐怕是不会给这么好的东西的,所以表妹才对表姐感激涕零得不行。
表妹拿到这个胞衣之后,先去了药店给学徒处理,再配了一些治脸的药和胞衣一起服用,也总共就花了一些铜板子。药拿回去之后,表妹就拿给宋妈妈的邻居家,还说,要是脸上的伤不好,再去看就是。
大家都是一个地方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宋妈妈又在一边做和事佬,那家人也同意了这个方案。半个月之后,那药吃完了,小女孩脸上也没有了任何伤疤,甚至脸色比之前的时候还要好。
宋妈妈看了之后觉得惊奇,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用了胞衣。表妹那家还说,这胞衣虽然不是顶顶难得,但是还真的要靠运气的,因为要正好遇到妇人生产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