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萱一直在那里看海,直到太阳越过天顶。
这里究竟是什么世界?什么地方呢?
她是穿过月影到这边来的,这件事本身就很怪异。要抓住月影就和抓住夕阳一样,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还有柳云以及他身边那些莫名不可解的动物。在周萱的世界里并没有那样的动物。它们应该就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吧?周萱起码想通了这一点。
柳云究竟为什么要把周萱带到这里来呢?他明明说有危险,说要保护她,却又让周萱被丢在这里。
柳云他们情况如何?那些敌人到底是谁?它们是为了某个目的才攻击周萱的吧?那个状况和梦里一模一样是为什么?一开始周萱又是为何连续一个月都作那个梦?
越想越觉得都是谜团,思考陷入了迷宫。自从遇见柳云之后,一切事情都加上了问号,周萱能理解的部分实在少之又少。
她不得不认为柳云真是可恨。
突然就出现,完全不理会周萱的感受,硬将她拖进莫名其妙的世界。要是没有遇见柳云的话,她应该就不会到这种地方,也不会沦落到被迫杀死怪兽般的生物了。
因此她并不是想念柳云,只是除了他以外无人可依靠。但是柳云他们并没有来接周萱。是不是在那场战斗中出事了,所以想来也来不了?还是有什么其它状况?
这更加让她觉得自己所处的状况艰难。
──为什么自己得要担这个心呢?
我什么也没做,都是柳云害的。想到这里,她开始觉得会被怪物攻击也是柳云的错。
在教师办公室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不是说“被盯上了。”吗?虽然柳云说是“敌人”,但应该不是指周萱的敌人,周萱不记得自己曾和怪物为敌。
柳云说周萱是他的主人。周萱认为那就是肇事的原因。因为周萱是柳云的主人,才会被柳云的敌人攻击。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敌人攻击,她不得不被迫用剑,不得不来这种地方。
但是,周萱不记得有当过他的主人。
她想不出任何被称之为主人的理由,换句话说,是柳云误会了,或者是他单方面这样认定吧!
柳云说:“找到您了。”他一定是在寻找主人时发生某种重大的误会。
“这算哪门子的保护嘛!”
周萱小小声骂道。
“还不全都是你害的。”
原本短短的影子开始伸长,周萱终于站起身来。的确,光是一直坐在这边咒骂柳云,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
周萱左顾右盼一番。不管往断崖的哪一个方向走,看起来都像是没有尽头,不得已只好后退,往回走向原来的松林那边。虽然没有外套,但她并不觉得特别冷,看来这里的气候要比周萱居住的城市更好。
并不是很大的树林,像台风过后般到处散落着折断的树枝。穿过树林,有一片宽阔的沼泽地。
“……?”
仔细一看,那并不是沼泽地,而是流进了泥巴的田地。
水面到处有笔直的田埂探出头来,低矮的绿色植物才刚自泥中冒出尖端,就被吹得东倒西歪。
周萱被强拉着站起来,逼着走上田间蜿蜒的小路。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终于抵达一座被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的小城。
刚才看见的村子不过是几间房子聚在一起,这里却有着高度将近四公尺的围墙环绕着城镇四周,围成四方形的外墙的其中一面有扇大大的门。看起来非常坚固的门扉朝内打开,门的那一边可以见到涂成红色、上面画了某种图案的墙壁,墙前则不知为何有一张没人坐的椅子被丢在那里。
被人从背后押着的周萱踏进了小城里。绕过红墙,通往城门的大路一览无遗。
她觉得这个小城的景色看起来似曾相识,但是却又很怪异。
会感到似曾相识,多半是因为建筑物的味道是很东方式的,白灰泥墙、黑瓦屋顶、绿云蔽天枝干曲折的树木。尽管如此,她却一点也不觉得有亲切感,这必定是因为没有人烟的关系。
不管是城门正前方那条宽阔的大路,还是左右两边分别延伸出去的小道,都完全见不到人的踪影。建筑都是一层楼,面向马路的这一边则有比屋子还高的白墙围起来,围墙上面相距一定的间隔就有个缺口,可以从中看到屋子隔出来的小庭院。
每栋房子的大小都差不多,屋舍的外观和细部则是大同小异,因此让人觉得毫无生命活力。
有的房子窗户开着,往外推高的窗板用竹竿撑起来;开着窗,反而让城里没有人影的情况更加一目了然。不管是大街上、屋子里,连一只狗都看不到,到处静悄悄的。
面前的那条大马路长度约有一百公尺,走到底是座广场,那边有栋涂上鲜艳色彩的白石建筑,颜色简直鲜艳到让人觉得假假的。两手边延伸出去的小路大概在三十公尺的地方就弯出一个直角,尽头处就是城镇的外墙,转角的另一边同样也没有人在。
看来看去都没有特别高的房子,黑瓦屋顶上方则可以窥见城墙;如果把视线转一下,就能看到整个城墙的形状,围成了很深的狭长四方形。
这是一个给人窒息感的窄城,面积恐怕连周萱念的高中的一半都不到。而相较于城镇的大小,城墙就未免显得太高了一点。
周萱心想,好像在鱼缸里一样。大大的鱼缸里,一个沉睡在水底、宛如废墟的城市。
周萱被带往正对面那栋把广场围起来的建筑物里面。
这栋房子让她联想到唐人街的房子,漆成红色的柱子、颜色鲜艳的装饰,但那种虚假不对劲的感觉和大街上没什么两样。建筑物里面贯穿着一条细长笔直的走廊,但同样也是阴暗没有人气。
带周萱来的那些男人好像有什么事要谈,所以边推着周萱边逼她向前走,把她押进一个小房间。
若要周萱用一句话来形容这个关着她的房间,那就是“监狱”。
地板上铺满了类似瓦片的地砖,不过多半是破掉或缺角的;墙壁熏得黑黑的,龟裂的土墙高处有一扇小窗,上头还嵌着窗棂。唯一的门上也有装了栏杆的窗子,透过窗格可以看到门外站着几个男人。
一张木头椅子、一张小桌子、一个大约一块榻榻米大小的台子,这就是全部的家具了。台子上铺着厚厚的布,看来那多半就是床了。
这里是何处?是做什么的地方?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她有一箩筐的问题,但是并不想要问那些监视者,相对地,那些男人也一副不打算和周萱讲话的模样。因此她坐在床上,默默地低着头。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事可做。
“起来!”
一声命令,周萱被打起来。
哭累的眼皮好沉重,强光照进眼睛里。虽然因疲劳和饥饿而感觉严重的虚脱,但她还是什么都不想吃。
进入牢房把周萱叫醒的几个男人,轻轻用绳子绑住她的身体,然后就这样把她押到外面,建筑物出口处的广场上有马车在等着。
他们让周萱坐上系着两匹马的载货车,举目四望,整个广场甚至连路旁的小角落都挤满了人朝着周萱看。
昨天看到的那个废墟一样的城市,这么多的人都躲在哪里呢?
大家看起来都像是东方人,不过发色却不同,成群聚在一起更让人感觉怪异。每个人都带着好奇与嫌恶交织的表情。“我真的像个被护送的犯人了。”周萱心想。
在张开眼睛都真正清醒的那一瞬间,她心里默念着,这全部如果是个梦该有多好!只不过这个希望马上就被粗鲁地把周萱拖起来的男人亲手打破了。
不但来不及整理一下仪容,连洗把脸的机会也没给她,跳进海里后一直穿在身上的制服,散发着一股泡过海水的臭味。
其中一个男人坐进周萱旁边,车夫用缰绳指挥马儿前进。周萱一边注视着这些一边戴呆地想着:“好想洗个澡啊!把身体浸入满满的热水中,用香香的肥皂洗净身体,穿上新的内衣和睡衣,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醒来之后吃妈妈煮的饭,然后去上学。和朋友打招呼,聊些鸡毛蒜皮的无聊事。对了,化学作业还有一半没写,去图书馆借的书也该还了。一直有在看的连续剧结果昨晚漏看了,要是妈妈有记得帮我录起来就好了。”
想着想着心中觉得好空虚,眼泪滚滚而下,周萱赶紧低下头。她很想把脸遮起来,但是手被绑在后面所以没办法遮。
──还是死心吧!
她不相信这句话,因为柳云并没有说她回不去了。
事情绝对不会这样下去的。不能换衣服不能洗脸,还像犯人一样被绳子绑着,强迫坐在脏兮兮的马车上。周萱的确不是什么善良的大圣人,但也绝不是活该受到这种待遇的大坏蛋。
周萱看着大门经过头顶向身后远去,但因为被绑着,所以只能用肩头擦掉顺着脸颊留下的泪。坐在旁边那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胸前抱个布袋,淡淡地看着风景。
“请问……要去哪里?”
周萱战战兢兢地问对方,他则用怀疑的眼神回看周萱。
“你会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