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汤祈岑、徐晓璐2019-10-14 11:1510,234

  雨辰敲了半天门,贺红衣才把门打开。

  “红衣,你在家干什么呢,我敲了半天了。”雨辰狐疑地盯着贺红衣。

  “你怎么回来了?”贺红衣露出热情但充满尴尬的微笑,“不是这几天在学校排练话剧吗?”

  “我把道具落在家里了。”雨辰说着就往里走。

  贺红衣赶紧挡在她前面,“你落了什么,我帮你拿好了。”

  “嗨,我自己丢三落四的,放在哪儿我都忘了,还得找一找呢。”雨辰穿过贺红衣,朝里面走去,看到沙发上叠好的被褥,疑心四起,“好好的,你怎么把被褥拿出来了。”

  贺红衣赶紧接口,“方才看太阳好,想拿出来晒晒……你说要找什么道具?我帮你一起找吧。”

  “一把木剑,你帮我找找看。放哪儿来着……”雨辰四处翻找,若有所思说道,“会不会在橱里?”

  贺红衣装作不经心地拉开壁橱,里面站着正在做鬼脸的吴乾,贺红衣瞪了他一眼,将门拉上,对雨辰道,“壁橱里没有啊。”

  “奇怪了,这边也没有,那在哪里呢?”

  “会不会在你房间里啊,你再好好想想?”贺红衣边说边引导雨辰往里走。

  “可能吧……”雨辰正在思考,突然瞥到壁橱门缝里卡住了一个穗子,“等下,这不是我那把木剑上挂的穗子吗?原来真的在壁橱里!红衣你还说没看到……”雨辰说完就拉开了壁橱的门。

  “等一下!”贺红衣失声惊呼。

  然而,已经太晚了,雨辰一把拉开了壁橱的门,看到了一张通缉犯的脸……

  “啊——”雨辰的尖叫响彻整个公寓。

  贺红衣试图向雨辰解释,雨辰却由惊转怒,无法冷静下来。

  “红衣,你疯了!竟然会收留一个通缉犯!”

  “对不起……但是吴乾确实不是杀人犯,他是被冤枉的,雨辰你听我说……”

  “他说没杀人,你就信?这种棚户区的小混混,什么做不出来?”

  吴乾终于听不下去了,“哎,你说话也太不客气了吧。谁是小混混,谁是杀人犯?我吴乾行的正做的直,是我犯的事儿我认,但不是我的罪谁也别想冤枉了我!”

  贺红衣急忙拉了拉吴乾,“雨辰,这人虽然平时喜欢使些小手段坑骗,但是确实没有杀人。我们是在比赛里认识,这点还是信得过。”

  雨辰被噎住了一下,随即又道,“就算他没杀人,你去查证、去给他洗脱冤屈,我没意见。但留他在家干什么,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他被通缉了,我也不能眼见他流落街头,饿死冻死吧?”

  “他饿死冻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把他带回家,是不是当门房、当左邻右舍都是瞎的?回头要是被人发现你窝藏通缉犯,没救着他,还把自己填进去!听我的,赶紧把他送走,至于他被冤枉的事儿,我们另想办法!”

  贺红衣面容坚定,“我既然选择救他,就要力保他不被发现!雨辰,对不起,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吴乾惊讶地看着贺红衣,颇受触动。

  雨辰瞪了吴乾一眼,无奈地看着贺红衣道,“算了,从来都是我说不过你。就让他先在这里呆着吧。”

  贺红衣开心地抱住雨辰,“雨辰你真好!”

  雨辰拿着木剑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回头狠狠瞪着吴乾道,“你老实点,别给我们红衣惹麻烦。”

  吴乾难得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

  当晚,吴乾反复回想雨辰的话,越想越觉得确实不该留在这里,他怕连累贺红衣的心丝毫不比雨辰少。此念一出,吴乾便再也待不住了,悄然离开了贺红衣家。

  监狱的禁闭室中,贺青舟昏昏沉沉醒来,发现周围漆黑一片,他强撑着身子起来,摸索着走到门口,拍打着大门哀嚎道,“冤枉……冤枉……”

  贺青舟的声音越过监狱走廊,传到了牢房中。

  一号牢房里,杨然在睡梦中被惊醒,骂骂咧咧对外面喝道,“别他妈喊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杨然回头一看,疯豹也醒来了,杨然立刻害怕地说道,“大哥,外面那新来的太吵了,影响大哥休息了……”杨然走到疯豹身边,给疯豹捏肩膀捶腿。

  六号牢房的角落里,万金隆借着过道微弱的灯光在看《红楼梦》,对外面的喊声充耳不闻。一旁,大壮在练俯卧撑,对林忠岩说道,“看来又要进新人了。”

  “进了监狱就不能叫新人,应该叫新鬼了。”林忠岩闭着眼捻着佛珠,一脸平静。

  这一夜,钱白铁似乎心电感应般失了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命陆横请来了狱长江桥。

  酒楼包厢中,钱白铁准备了各式上海精致菜肴,面色也格外和善,求人办事的态度跃然脸上。

  “这是专门为你点的糖醋小排,不知道合不合胃口?”钱白铁隔着半张桌子为江桥夹菜。

  江桥诚惶诚恐地起身接住,心里思忖着这顿饭到底是要办多大的事。

  “最近监狱的工作可还正常?”钱白铁淡然开口道。

  “托您的福,一切秩序井然。”

  “有没有什么人新关入监狱?”

  江桥一听,若有所思,随后马上起身向钱白铁鞠躬,“钱先生,是我大意了,我不知道贺青舟是您的朋友。”

  钱白铁笑着摆摆手,“不用那么紧张,坐下说话。”

  江桥的额头已冒出虚汗,缓缓坐下。

  “贺青舟确实是我的朋友,我想让你……把他放了。”钱白铁和蔼地盯着江桥,施以压力。

  江桥面露难色,“钱先生有所不知,贺……先生是莫大帅特意吩咐送来的。我也很为难……”

  “我不会让你白白放人,我只是想换个人进去替他坐牢。这样,监狱里随时都有一个叫贺青舟的人,就算莫新龙问起来,你也好有个交代。”

  江桥有些为难,硬着头皮说道,“这……钱先生,这不太好吧,要是被莫大帅知道了,我……”

  钱白铁摆摆手,“好,不为难你了。我们说正事。还是老样子,我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死在外头,不想被巡捕房查出什么猫腻。”

  江桥一听这个,松了口气,“请吩咐。”

  钱白铁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江桥,“做干净些,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江桥一看照片,脸色煞白,只见照片上的人正是江桥自己,“钱先生……我…我……”

  钱白铁故作不解,看了一眼照片,调笑说道,“拿错了。”钱白铁收回江桥的照片,重新递上一张照片,上面是刘唐彩,“明天晚上九点愚园路,把刘唐彩处理掉,他是个买办。”

  江桥擦了擦额头的汗,“能办。钱先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处理干净。”

  钱白铁目光和蔼看着江桥,“这个事不难办,难办的是那贺青舟……那个忙,你帮,还是不帮?”

  江桥硬着头皮说道,“既然钱先生开口了,那这事我一定帮忙办到。”

  钱白铁满意一笑,举起酒杯悠然饮尽。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吴乾带着一顶破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他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去棚户区看看。街角,钱白铁手下正不远不近地跟着吴乾。

  快到棚户区的时候,吴乾心头一阵麻酥酥的感觉,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思忖片刻,他决定还是不回棚户区为妙,免得连累大家。吴乾拐进无人的小巷,心中嘲笑着如今的自己如此胆小,竟然会有种被跟踪的错觉。

  恰时,一杆枪抵在了吴乾的后腰上,吴乾立刻举起双手,一动不动。这杆枪抵着吴乾,一直将他逼上了巷口的一辆汽车。吴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被后座的陆横用枪抵着脑袋。车缓缓开动了。

  “目视前方,不许动。”陆横低沉道。

  “好,好,我绝对不动。大哥,你可拿稳了枪,万一走火,我这脑袋就开花了。”

  “吴乾,好久不见。”钱白铁正坐在后座,帽檐压住了脸,悠然地玩弄着手上的扳指。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吴乾仍旧一动不动。

  “我就是送你进医院的人,”钱白铁停顿片刻,“你可以叫我季先生。”

  吴乾试图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但始终看不清戴着帽子的钱白铁,只看见举着枪的陆横以及钱白铁手上的玉扳指。

  “季先生?我在医院见过你旁边那个人。”吴乾知道他们不想要他的命,冷静了几分。

  “既然你都看见了,我就直说了吧。你欠我一条命,现在该轮到你还我了。”钱白铁狡黠一笑。

  吴乾瞬间明白过来,想借机转身。

  陆横立刻虚虚扣了扣扳机,“不许动!”

  吴乾立刻老实下来,拿出那副泼皮无赖的腔调,“大哥,我这人真的就贱命一条,我的命不值钱的,你要来有什么用啊。”

  “不用着急,你一会就知道了。你不用害怕,我不会杀你,我只是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大哥,我看您都开这么好的车了,肯定是个有钱人,听您的口音是本地人吧?”吴乾问道。

  钱白铁咳嗽一声,不作回应。

  “您别不说话啊,我看您的手下有枪,我猜测您应该是打军队里面来的吧。您既然都是扛枪的了,还有什么事情是您办不了的,我能帮你啥啊。您就别拿我这种小人物消遣了,行行好把我给了放了。我吴乾感谢你一辈子!”

  “你的话太多了。”钱白铁皱了皱眉。

  陆横会意,用枪托重重砸向吴乾后脑勺,吴乾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贺红衣一大早就没看到吴乾的身影,起初以为他只是又憋不住出去转一转,但时至正午,还不见他回来,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贺红衣反复踱步,不禁回忆起昨天雨辰临走前指责他时的场景,若是按吴乾以往的厚脸皮的样子,不可能不反驳雨辰,但昨晚他却只是点了点头。贺红衣顿时忧心忡忡,匆匆赶往棚户区。

  棚户区众居民都坐在被封的店门口,愁容满面。

  贺红衣试探地问道,“要是吴乾知道你们这个情况,心里肯定不好受,说不定会回来帮你们想办法。”

  董大锤立刻摆摆手,“还是有钱的安全要紧,幸亏他人在苏州,什么都不知道。”

  贺红衣一听,眉头紧皱,暗想着吴乾还可能去什么地方。

  董大锤看贺红衣陷入沉思,询问道,“红衣,你有文化,你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办法。”

  贺红衣一愣,忽然想起雨辰曾经说过西方人喜欢走上街头争取权益,于是便帮众人策划了一场游行。

  翌日,阿蛙和董大锤举着横幅,带着棚户区众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巡捕房门外,声讨巡捕房不顾民生的恶行。围观群众顿时聚集过来,纷纷对巡捕房指指点点。

  余德义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卫乘风,你和新闸路的人都说了什么?我和你说过,吴乾的事我会调查清楚,让你稍安勿躁,结果呢,转头新闸路的人就打上门了。我问你,这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我也刚刚才知道,这事他们完全是瞒着我干的。”

  “既然跟你没关系,你就去让他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巡长,您是不知道,因为新闸路封店的事,我已经把街坊邻居都得罪光了。我说的话现在在他们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就是个屁。您不一样,您德高望重,只有您说话这帮人才能听得进去。”

  余德义看着卫乘风畏畏缩缩的样子,并不怀疑,只得亲自带了卫乘风和李鹿走出巡捕房。

  卫乘风走到众人面前,冲着他们使了个眼色道,“各位街坊邻居,各种叔叔婶婶,安静一下,大家听我一句话。”

  原本嘈杂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我卫乘风从小就是在新闸路长大的,现在我们因为吴乾受到牵连,你们的苦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但是你们做事也要讲求方式方法嘛,现在这样聚众闹事是不行的,赶快回去吧!”

  余德义瞟了卫乘风一眼,心中暗想这小子竟然还知道站在巡捕房的立场顾全大局,看来真是个实心眼的家伙。

  “我们不跟你说,我们要找余巡长!”董大锤扯着嗓子喊道。

  “对,你这种吃里趴外的东西,我们早就不相信了。我们就相信余巡长!”花蝴蝶故作愤恨地瞪着卫乘风。

  “我早就听说巡捕房的余巡长,铁面无私,明辨忠奸,我们只跟余巡长对话!”阿蛙也跳了出来。

  “对,我们要见余巡长!”众人纷纷按原定计划高声附和道。

  卫乘风故作为难地指着旁边的余德义,“这位就是我们巡长,你们要是不信我,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跟他说……”

  花蝴蝶当即拉着余德义的胳膊哭诉起来,“余巡长,我的青天大老爷啊,棚户区可封不得啊,你封了街,我们可就没饭吃了,去喝西北风了!”

  余德义立刻甩开花蝴蝶的手,看看众人,假意说道,“大家先别急,这件事我确实知情不多,主要是我们巡捕房的李鹿在负责,具体情况可以让他来给大家说明。”余德义推了推李鹿。

  李鹿只得硬着头皮站到前面,“吴乾杀了洋人,我们巡捕房必须要给洋人一个交待。”

  贺红衣从众人之后走出来,面色从容镇定,“那我就想请问余巡长和李巡捕了,新闸路的居民杀了人,那就封新闸路的街,这是哪一条王法?”

  “这……这是我们巡捕房新定的规矩。”李鹿急得红了脸。

  贺红衣上前一步,盯着李鹿,“那我今天听说,宝山路那边出了好几起抢劫命案,按照规矩,您应该去把整个宝山路封了,是吗?”

  众棚户区居民和围观群众顿时起了哄。

  “话不是这么说……”李鹿为难地看向余德义。

  阿狼接话,“那全上海每天有多少命案,你每天就要封多少条街,是不是?你怎么不把整个上海都给封掉啊。”

  “说得好!说得好!”棚户区居民瞬间炸开了锅。

  “这是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定的——”李鹿以祈求的眼神看向余德义,余德义却皱着眉一语不发。

  “什么具体情况?巡捕房就应该一视同仁!既然你们没把整个上海封了,那也不能单单封我们一条新闸路是不是?”董大锤高声质问。

  “是啊!上海滩又不搞连坐!”阿蛙满脸不忿。

  花蝴蝶趁机煽动情绪,“我知道余青天一定会体谅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苦,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人群爆发出一浪接一浪的高呼。

  “巡长……这怎么办啊……”卫乘风对余德义耳语。

  余德义咳嗽一声,开了口,“大家静一静,我余德义也不是一个不懂得体恤民情的人……”

  董大锤抓准机会施以压力,“要一视同仁啊巡长!不然,我就去工部局讨说法去!”

  余德义下不来台,只能说道,“行了行了,我宣布解封新闸路。”

  棚户区的群众顿时掌声雷动,欢呼雀跃。

  “大家不要太高兴,”余德义眉头仍旧紧锁,“新闸路虽然是解封了,但是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吴乾我们还是要抓的。你们如果有线索,一定要告诉我们巡捕房。明白了没有?”

  “明白!余巡长万岁!余巡长万岁!”众人嘴上喊得有多大声,心里就有多包庇吴乾

  “你的好邻居们!”余德义瞪了卫乘风一眼,转身走进巡捕房。

  卫乘风悄然看向贺红衣,贺红衣激励地对他点了点头。

  贺红衣匆匆赶回剧院后台,却见桑介桥脸色阴郁,贺红衣一猜便知是方才的事被老师知道了。

  “红衣,我希望你搞清楚你的身份,你可是我们明镜学会的主力成员。你自己想想看,你要是闹得满城风雨,在巡捕房那里上了黑名单,你以后还怎么为了学会做事?”

  贺红衣低垂着脑袋,“老师,是我错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老师也是为你好,为学会好,希望你能理解老师的一片苦心。”

  “我明白。”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过几天我可能要去趟广州,和孙先生见面商讨拉拢莫新龙的筹码。我不在的这些天,学会就交给你了,遇事多和雨辰、博文他们商量。总之就一句话,我不在的时候,学会所有的活动都暂时停止,千万不能出乱子。”

  贺红衣点点头。

  监狱门口,天色阴沉压抑。

  吴乾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被人扛下了车,恍惚中隐约看到前方正是监狱的大门。吴乾头晕目眩,无力挣扎,被抬进监狱大门之际,却瞥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正从监狱里被送出来,而后径直被请上了吴乾方才坐的那辆车。

  良久,吴乾在监狱医务室中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糊中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的身上竟然穿着囚服!

  “我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我是被那个季先生的人给打晕了……”

  此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屋走出来,“总算醒了,看来这一针没白打,还挺见效。”

  “我这是在哪儿啊?”

  “哪儿?这里是虹口第一监狱,为了你小子,老子还被叫过来加班给你做例行检查。”

  “等一下,这里是监狱?这么说我现在是犯人了,不对吧,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医生拿着吴乾的表格填写着,“我就是个医生,负责给你检查身体而已,有什么误会你找别人说去,你跟我说不着。你叫贺青舟是吧?”

  吴乾被医生问懵了,“不是,贺青舟是谁?我叫吴乾。”

  “哦,你是谁我根本不关心,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狱警!狱警!”

  门外的狱警甲赶到,手持警棍,强行带走了这位“贺青舟”。

  钱白铁的那辆车开进了自家门口,陆横下车,走到后座替真正的贺青舟打开了门。

  “贺老板,地方到了。”

  贺青舟从车内哆哆嗦嗦迈出腿,“这里是?”

  “贺老板,你就放心吧。全上海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你暂时在这里安顿一下。”

  “多谢你,可是,我想知道,是谁把我放出来的?”

  “先生就在里面,您进去便知道了。”

  贺青舟满怀疑惑,被陆横带进了客厅,正在留声机旁听着音乐的钱白铁回过头来。

  “季先生!是你——”贺青舟半是惊讶,半是安心。

  “贺老板受委屈了。放心,监狱我已打点好,贺老板无需再担忧。昨日之事,当做没发生过便可。”

  贺青舟几乎要掉下泪来,连忙作辑,“谢谢先生!”

  “诶,我们之间谈谢就生分了。陆横,你先把车开回办公室去,贺先生今晚就住在我这里了。”

  “是!”

  贺青舟有些疑惑,支支吾吾道,“季先生……把我送进去的人是大帅,能把我放出来的人,应该也不会简单……”

  钱白铁看出端倪,主动开口替贺青舟解惑,“你是不是想问,我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门口会有警卫?”

  贺青舟点点头。

  钱白铁一脸真诚道,“贺老板,你我之间就是京戏上的交往,你唱戏我听戏,简简单单的多好,不要把这个关系弄复杂了。我的身份应该你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

  “青舟,明白了。”

  “明白就好。”

  这时,吕思蒂恰好回来,看见钱贺二人,立刻迎了过去,“这位是?”

  “这位是我朋友贺青舟贺老板,他可是现如今上海滩梨园行正当红的角儿。贺老板,这是我夫人。”钱白铁介绍道。

  “夫人好。”贺青舟欠身作揖。

  “哎呀,你就是那个唱青衣的贺老板!我最近可没少听见你的名字,听说您的青衣自成一派,别具一格,报上说是梅老板和程老板之后青衣行当又出的一个新星。”

  贺青舟谦逊颔首,“夫人谬赞了,青舟愧不敢当,岂敢和梅老板和程老板比较。”

  “贺老板,太谦虚了。”

  “别光顾着说话,贺老板今天有点累了,需要马上洗个澡,休息一下。你给安排安排!”钱白铁望着吕思蒂道。

  “知道了,人家贺老板都没有催我,你这么着急。刘管家,你领这位先生去左边第一间最好的客房洗个澡,去衣帽间找一件先生的新衣服给贺先生换上,好好伺候,不许怠慢。”

  刘管家欠身领命。

  “多谢,季先生,季夫人。青舟,先走了。”贺青舟随管家而去。

  吕思蒂听到“季先生”这个称呼,神色一变,转而笑着问道,“这个季先生又是谁啊?”

  “都叫你季夫人了,你还不知道是谁吗?”钱白铁面无表情。

  吕思蒂对于钱白铁在人后对她的态度早已习惯,此刻,引起她关注的只有“季先生”这三个字。

  监狱中,狱警甲将吴乾扔进六号牢房,“你给老子安分点,不然饶不了你!”说罢便关上了牢房大门。

  六号房中,万金隆、大壮和林忠岩分别坐在各自床上,万金隆瘦弱而白嫩,虽然穿着囚服,却衣装整洁,拿着本有点残破的《红楼梦》上卷;大壮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明显疏于打理的样子,牢服上还打着补丁;角落里,林忠岩靠墙坐着,手上拿着一串佛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此三人皆暗自打量着吴乾。

  “来人啊!放我出去!你们抓错人了!听到没!我要见你们管事的!”吴乾抓着牢房栅栏,大喊大叫。

  万金隆翻了页书,抬头看了一眼吴乾,无奈摇了摇头,“每个进来的都这样,就不能安静点。”

  吴乾扯着嗓子吼叫,“放我出去!我真不是什么贺青舟!听到没!我是被陷害的!有人陷害我!”

  “别嚷嚷了!来了!”狱警贾六走到六号牢房外。

  “狱警大哥,我想见监狱长。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不叫贺青舟,你们抓错人了。”

  “狱长那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我劝你省点力气,不要再闹了。”

  “你们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别让我出去,你们要是让我出去,我一定把你们整个监狱给掀个底朝天。”

  “你先想想你自己现在怎么办吧。现在的年轻人呐真是……”贾六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喂,你别走啊!”吴乾又用力砸了一拳牢门。

  此时,身后传来大壮的声音,“闹够了吧?再吵吵我就宰了你,明白了吗?”

  吴乾转身看向大壮,顿时被他魁梧的身材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几步,“明……明白。”

  “你今天不许上床,就睡地上吧。”大壮走上床睡觉。

  吴乾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靠着墙坐下了下来。

  钱白铁家,贺青舟沐浴完毕,恢复了一身清爽,穿上钱白铁的衣服,竟意外的合身。钱白铁上下打量着贺青舟,目光中透出的欣赏比初见更甚。

  “季先生,那天事发突然,戏院后来怎么样了我也不得而知。我得回戏院看看我那帮伙计,他们可不能没了我。”

  “贺老板,我刚把你捞出来,你最好还是在我这里安稳呆几天,等风头过了,莫新龙的人也撤了,你再回去也不迟啊。至于你的那些朋友,我会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你大可以放心。”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经历了这么一遭,不知我们这小戏班子以后该如何在上海滩立足。”

  “你先好生休养身体,其余的,我来替你操办,你无需担心。”

  贺青舟闻言,冲着钱白铁作揖,“青舟替戏班上下谢谢季先生了。”

  钱白铁抬手扶起贺青舟,“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我之间的关系就是齐如山和梅兰芳,不必讲这些,显得生分。”

  “季先生大度,我不能不讲礼数。可是今天这件事,青舟还有些疑惑,望季先生能够代为解答。”

  “贺老板,你问。我能说的都会告诉你。”

  “我想知道季先生是怎么知道青舟身陷囹圄的?”

  “我昨天去戏院想看你的戏,结果戏院上下都说你被莫新龙带走了。于是,我就动用了一点关系打听你的去向,这才发现原来贺班主你惹上了莫新龙这个大麻烦,被扔到了虹口第一监狱,我便花了点心思把贺老板捞出来。贺老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贺青舟望着钱白铁,知道此人深不可测,不可多问,但一想到此人对自己非但绝无恶意,甚至青眼有加,乃至今日伸出如此援手,便也着实无需多虑。

  深夜,一栋别墅门口,许强、张仲林、孙凯阳三名黑衣人蹑手蹑脚走来,许强拿出钳子,钳断别墅门上的锁链,三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别墅中,买办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电话,一边记笔记,“后天下午三点码头到货,红色小船,好我都记下了。放心,码头我都打点好了,你的船只管停,没有人会查你。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放心,钱我已经备好了,好的,没问题,等你的好消息。”买办挂断电话,打开抽屉,对着里面的鸦片膏喃喃道,“宝贝们,过两天你就能一家团聚了!”

  买办拿着鸦片膏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熟练地拿出烟袋锅点上,还没来得及抽,突然三名黑衣人打开卧室的门,缓步走了进来。

  买办看到他们,一脸惊恐,“你……你们是谁?”

  黑衣人许强嘴角一歇,“刘唐彩是吧?”

  此时,别墅门口,一名巡捕提着手电筒路过,看到别墅的门大开着,锁链被剪成两段。巡捕皱了皱眉头,向里面看了看。

  别墅内,买办惊慌失措,步步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黑衣人张仲林笑了笑,“那就是说对了。”

  三个黑衣人冲上来,轻松控制住买办,往买办嘴里塞了一块鸦片膏,又将一瓶酒灌了进去。买办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当场身亡。黑衣人掏出一份赌债欠条,用买办的手在上面按了个手印,又将买办的手擦拭干净。三人正要走出门,一道光闪在他们脸上,巡捕突然出现在门口,惊恐地看着他们。

  “你们……你们不……不许动……”巡捕似乎比黑衣人紧张许多。

  许强深呼吸了一下,“这位大哥,今天的事就当我们没见过,怎么样?放过我们兄弟一条生路,”许强掏出一块金条,扔在地上,踢了过去,“够么?”

  巡捕瞄了一眼地上的金条,“你们不许动,我自己捡。”巡捕弯腰捡金条。

  许强眼睛一眯,突然发难,冲向巡捕,抓住了他手中的枪。

  “许大哥小心!”张仲林大喊道。

  突然一声枪响,许强应声倒地。

  巡捕瑟瑟发抖地举着枪对准剩下两名黑衣人,“我……我说了我自己捡……”

  张仲林愣了一下,突然从旁边抓过一件外套,向巡捕扔了过去。巡捕害怕已极,闭着眼打光了枪里的子弹,睁开眼,却发现并没打中张仲林和孙凯阳。

  外面的巡捕听到枪声,齐齐冲进别墅。张仲林恶狠狠地看向这个胆小又贪心的巡捕。

  此时,卫乘风等几名巡捕正在值夜班,卫乘风独自坐在一边,其余几个巡捕围在一起聊天,纷纷低声议论卫乘风不肯替邻居站出来说话一事,语气间尽显嫌弃。卫乘风气闷,却无法辩驳。

  这时,一名巡捕突然冲进来,跌跌撞撞冲进余徳义办公室,“巡长!出事了!咱们有个弟兄死了,还死了个买办!”

  余徳义原本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听此话,猛然惊醒。

  另一边,两名黑衣人匆匆逃离,张仲林开着车一脸决绝,孙凯阳却坐在副驾驶上慌张得不行。

  “张哥,现在怎么办?”

  “老婆孩子的命在人家手上,你说怎么办?”

  “咱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

  “总之先回去再说,毕竟该做的人已经做掉了,也不一定没的通融。”

  孙凯阳沉默片刻,突然道,“我要下车。”

  “你敢。”

  “我要下车!” 孙凯阳坚定地看着张仲林。

  “你跑了我也要死!” 张仲林大吼道。

  “我……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孙凯阳打开车门跳了出去,腿摔了一下,一瘸一拐地拼命跑路。

  张仲林观察四周无人,再看着孙凯阳的背影,索性一脚油门踩到底,直撞向孙凯阳。

  “啊——”一声惨叫,孙凯阳倒地不起。

  张仲林将受伤的孙凯阳塞进后背箱,盖上盖子,开车扬长而去……

  ?

继续阅读:第十四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热血少年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