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刀帮中,吴乾终于缓缓醒来,贺红衣情不自禁抱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顾流泪。
“醒了就好,你没看到刚才红衣都急死了!”博文的眼眶也红着。
吴乾故作轻松,“急什么,我这么多年被打惯了,最擅长的就是挨打,看上去伤得很重,其实不痛。”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贺红衣擦了擦眼泪。
博文认真地看着吴乾,“吴乾,以前我对你有误会,现在我要和你说声抱歉,学会感谢你。可能你不喜欢我们,但我们这次是真心希望你能留在学会,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吴乾笑笑,“什么是同志,就是兄弟的意思吧,既然你开口了,以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后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
恰时,万金隆被押回来,脸上红红的,身上并没有伤口。
“她没把你怎么样吧?”吴乾问道,“你的脸怎么肿了?”
“你和乔娜到底是什么关系?”贺红衣问道。
万金隆避而不谈,担心地看着吴乾,“你怎么样了?”
“死不了,乔娜都问你什么了?”吴乾追问。
万金隆只得照实说,“放心吧,我什么都没说,而且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也说不出来。”
“我早就看出你和她关系不一样了,说,你怎么招惹上她的?”吴乾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坏笑。
万金隆叹了口气,“这是段孽缘,出事前我也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上海滩但凡有趣有姿色的姑娘,我都认识过。”
吴乾鄙视道,“看不出你竟然是这种人。”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乔娜,她和我之前认识的姑娘都不一样,我觉得很新鲜,但我知道她背后不简单,一开始就不想和她牵扯太深,于是化名‘万红楼’和她接触。她从小就不赞同相夫教子那一套,早早就成了帮派里最能打的,那些男人都打不过她,他们帮主便让她接了班。她的愿望是盗亦有道,除暴安良,把那些欺负中国人的坏人都赶出这片土地。说实话,我很佩服她,也的确心动了,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骗她……”
“那后来呢?”博文问道。
万金隆叹气,“后来我家就出事了,我不想连累乔娜,也没和她多说什么。那天突然好多人来我家,把我抓到了监狱,我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来不及和她说。就这么五年过去了,我以为她已经把我忘了,就和那些所有忘记我的姑娘一样。”
“她可是恨了你足足五年。”贺红衣不禁叹息。
万金隆愧疚不已,“她怎么恨我都不为过。”
吴乾笑了笑,“她哪是恨你啊。”
万金隆苦笑,“不说我了,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挂了彩,明天何致鸿又要来,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贺红衣点点头,“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了,我们原本得到消息,五十箱鸦片要入怡和洋行的地下保险库,当我们想方设法打进保险库时,却获知入库地点换到了55号仓库。到了今天我们才发现,箱子里的货竟然不是鸦片,而是大米。”
“明显是对手骗我们上钩,要来一个瓮中捉鳖。”吴乾说道。
“老师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的!”博文看着大家。
吴乾满脸不屑,“你还想着那个桑老头?雨辰不是跑回去报信了吗,到现在也没动静,我看还是得靠自己!”
贺红衣看着吴乾,“老师哪怕孤身犯险,也绝不会丢下我们不管,我们耐心一点。”
“他有那么厉害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明镜学会到底是干什么的?”吴乾看着众人。
“告诉他吧,反正我已经认定吴乾是自己人了。”博文看着贺红衣。
贺红衣正色道,“国富民强,天下为公。吴乾,你看到的,现在这个社会充满欺压和不公正。我们被洋人侵占地盘,剥削使唤,政府却听之任之,无所作为。我们想改变这一切,想实现一个国家富强、人民安乐的社会。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们个人的利益和生命都无所谓。”
吴乾震惊不已,“你们疯了!你们都是些文弱书生,放着好日子不过,搞这些东西?”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只要这个社会一天不改变,我们永远只能看别人的脸色过活,就永远没有好日子。”贺红衣严肃说道。
吴乾皱皱眉,“我不懂你说的,我只想吃饱饭,平平安安过日子!”
“那我问你,白毛是怎么死的,他做错了什么?你入狱,你又做错了什么?万金隆好好过日子,为什么也被牵连?你们想要平静的生活,但时局不允许,外国人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只有站起来改变这一切,我们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贺红衣目光灼灼。
万金隆点头认可,“我同意红衣,我这辈子太憋屈了。”
吴乾仍旧困惑,“所以你们搞这些鸦片,是为了国家好?”
“我们要销毁这些鸦片,不能让它们流入烟馆,流入百姓手中,鸦片战争过去八十年了,今天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再用鸦片毁了国人!”
吴乾被说服,苦笑道,“你总有一堆理由,反正我从头到尾都被你牵着鼻子走,都到了这一步,我退出也来不及了,还是想办法一起逃出去吧,不然到了明天我们真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吴乾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那么多人看着,硬的不行,就只能来软的了。”吴乾盯向万金隆。
万金隆不明就里,“你看我干什么?”
吴乾打量万金隆,“你一根毫毛都没掉就回来了,说明什么,她心里有你!你去求她,让她把我们放了,一定行!”
钱府中,钱白铁将陆横叫来,命他准备五十根金条,陆横一猜便知与鸦片有关。
“有人打电话来,要把何致鸿弄丢的五十箱鸦片卖给我,我何乐而不为呢?”钱白铁笑笑。
“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属下斗胆请您慎重考虑,万一这是个局,我们准备的钱岂不是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你觉得我们是羊?”钱白铁把玩着扳指,“我们不是羊,我们是虎。何致鸿也是虎,可是自古以来,一山就不容二虎。我与他明争暗斗了这些年,为了什么?”
陆横犹豫片刻,“为了更多的金钱,更大的权利,更高的地位,更……”
钱白铁摇摇头,“是为了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不被别人分而食之,置于死地。这么久了,我想尽办法让马尔斯对何致鸿失去信任,想借英国人的手给他一记重创,又处处小心以免被何致鸿抓住把柄,到上面告我一状。行错一步,满盘皆输。到了紧要关头,你说我这最后一颗棋,落是不落?哪怕是陷阱,我也要抓着何致鸿,跟我一起掉下去。”
“属下明白了。”
“何致鸿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这次我可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把这五十箱鸦片用到刀刃上。走到如今,活着反而成了最难的事,有个意趣寄托,实难割舍……明日去红府看看,不知贺老板唱不唱。”
“好的先生,还有一件不太重要的事,何致鸿把吴乾抓了。”
钱白铁笑了笑,“这个吴乾,每次我快要把他忘了的时候,他总能自己送上门来当我的刀。去,把吴法天带过来。”
陆横将吴法天带到,钱白铁高深莫测地盯着他,半天也不说话。
吴法天胆怯地开口问道,“钱大哥,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陆横踢了吴法天一脚,“回家?你收了定金,却连一箱鸦片都没搞回来,让我们先生跟你白折腾一趟,你还想回家?”
“哎呦两位大哥,不,这位弟弟,我解释过了,该做的我都做了,没拿到鸦片我也没办法啊!钱大哥,你就开恩放了我吧,定金我早赌光了,我当牛做马侍奉您来偿还,您吃饭我给您人肉验毒,您半夜出恭我都在门口守着……”
钱白铁幽幽开口,“你本就是个死人,我要是不想让你活了,你也就真的死了。”
吴法天哭天抢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早知道变成这样我就不应该……”
钱白铁继续说道,“好在五十箱鸦片原原本本回到了我手里,你的小命保住了。”
“真的!哎呦钱大哥,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但是难解我心头之恨,留下点什么来弥补我的损失呢?”钱白铁上下打量,将目光定在吴法天的手指上。
吴法天吓得鬼哭狼嚎,以为钱白铁要剁了他的手,然而陆横却只是奉命拔掉了他右手食指的指甲,然后便放他离开了。
“先生,您放了吴法天,万一他告诉吴乾鸦片在我们这儿……”陆横问道。
钱白铁淡定一笑,“不怕他知道,就怕他不知道。”
“您故意让他回去送信,那为何还要拔了他的指甲?这样一来,吴乾就会想着给吴法天报仇,总是多出来的麻烦。”
“你还不了解吴法天这个老匹夫么?这个节骨眼上,他肯定不希望吴乾知道,他一直在欺骗吴乾,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就把吴乾忽悠住了。拔了他的指甲,吴乾就一定会刨根问底,吴法天只能带着对我们的恨和惧老实交代。吴乾要是想找我报仇,鱼就咬钩了。”
“属下愚钝,您为什么要选择吴乾这样一个市井无赖,来替您完成这样重要的计划?”
“我也奇怪,这个无赖偏有一种抓人目光的本事,名字也特别,吴乾,呵,没钱可能命就大吧。从万术大赛开始,我就在观察他,越观察越觉得他有意思,在赌场他像上蹿下跳却很聪明的猴子,被我送进监狱,又像怎么都踩不死的曱甴……如果这次他还能活下来,我倒真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可是他现在还被关在砍刀帮里。”
钱白铁漫不经心道,“那就让他出来。”
“这……恐怕有些难度,何致鸿那个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陆横一脸为难。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钱白铁挥挥手让陆横退下了。
砍刀帮中,乔娜收到钱白铁派人送来的信,命她放了吴乾。
恰时,阿平进入,“老大,那个姓万的小子非要再见您一面,您看我是让他进来,还是把他打一顿?”
“让他进来。”
“是!”阿平立刻把万金隆押进来,“你小子说话小心点,再惹我们老大不高兴我打死你!”阿平欠身离去。
乔娜看着万金隆,“还没被打够吗?”
“乔娜,我……我想了半天,怎么都睡不着。”
“哼,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们谁能睡得着?”
“不是的,我不怕死,监狱我都住过,抢洋行这种事我都能干,我还真不怕死。可是我……我怕的是,到死都有遗憾……”万金隆深情地望着乔娜,“我不想留遗憾,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死之前把我的心意告诉你,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这一生没有白活。你知道吗,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快乐,就算是争执吵闹都觉得很满足,不过一开始我并不懂得珍惜,后来才慢慢发现,你对我有多么重要。我为我以前做的错事向你道歉,如果我有命活着出去,我希望还能和你像以前一样……”
万金隆把这一段吴乾教的词一股脑背了出来,配上深情的表情,乔娜果然被感动得眼眶泛红。
“我愿意再信你一次。”乔娜望着万金隆,心中却想着方才钱白铁派人送来的信。
万金隆指指外面,“那他们……”
“既然我答应了你,那么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但你得留下。”
阿平等小弟给吴乾等人松了绑,吴乾悄然给站在乔娜身边的万金隆竖了一个大拇指。
乔娜威严道,“我放了你们,并不等于你们能‘活’着走出去。”
“你不是答应我……”万金隆大惊。
乔娜看了万金隆一眼,继续说,“我跟你们无冤无仇,说到底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既然如此我就必须对何致鸿有个交代,否则我砍刀帮在江湖上还如何立足。所以,阿平,你今夜晚些时候去仓库放一把火,记住,一定要烧的干净,再弄些动物骨头来,伪装成他们几个被烧死的样子。”
“是。”阿平领命。
乔娜看着众人,“你们能干出动静这么大的事,想必都是聪明人,你们应该明白,既然我能放你们一命,也能把你们的命随时抓在手里。所以,出去以后你们必须隐姓埋名,就像死了一样,若是敢透露半句我放了你们的事,我保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就会身首异处!”
吴乾连连点头,“乔帮主,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你放我们一命简直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世上哪有出卖自己爹娘的事,你们说是吧?”吴乾嬉皮笑脸地看着贺红衣等人。
贺红衣严肃道,“请娜姐放心,我们一定遵守承诺。”
“那我们就抓紧时间撤吧?”吴乾见万金隆一动不动,好奇问道,“万金隆,还不走?”
“我暂时留在乔娜身边。”万金隆低着头。
“你要做人质?”吴乾大惊。
“不,我答应了乔娜一些事,我必须帮她完成。再说我留在砍刀帮做人质,他们也对你们更放心,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万金隆郑重对着吴乾点点头。
寂静无人的弄堂,大写和小桃红躲在角落里。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小桃红叹息道。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被洋人抓住了之后的事,不知道是被乱棍打死还是一枪崩了,早知道这样我真不该做这件事……小桃红!”大写一把抓住小桃红的手,将一沓银票塞给她。
“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我这么多年攒的钱,你留着,我现在没办法替你赎身了,我是个骗子,但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些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等我走了,你用这些钱买回卖身契,好好生活!”
小桃红百感交集,泪盈于睫。
“小桃红,我真的害怕,我怕死,更怕再也见不到你……”大写几乎要哭了出来。
“事到如今害怕也不是办法,还是找人帮帮忙吧,我们得趁早离开上海。”
“我们?”大写不敢置信。
“傻子,你这么舍不得我,还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会连累你的,我决不能把你拖下水。”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我说了跟你一起走就是一起走!诶?也许可以找卫乘风试试看,他是巡捕,说不定能帮我们。”
小桃红拉着大写来到棚户区,将前因后果一股脑告诉了卫乘风。卫乘风怎么都不敢相信吴乾和贺红衣背着他干了这么大的事,而且还是导致他降职减薪背黑锅的罪魁祸首,他压抑着愤怒和疑惑,趁夜将大写和小桃红送上了离开上海的私船。
夜半,卫乘风身心俱疲地回到棚户区,和满身伤痕的吴乾相遇。
“有钱,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卫乘风明知故问。
吴乾遮遮掩掩,“小伤,骗人的时候被拆穿了呗,给我一顿胖揍。”
卫乘风继续试探,“你昨天一天,都去哪了?”
吴乾不耐烦,“怎么那么多问题,我挨打不是很正常嘛,大惊小怪干什么。”
卫乘风眼里有些失落,“那,红衣呢,她最近怎么样?”
“她?很好啊,每天在学会里念外国经。”
卫乘风苦笑道,“我刚才见了大写和小桃红。”
吴乾神色慌乱,“啊?他们……他们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向我借了笔钱,说要离开上海,现在人已经走了。”
吴乾松了口气,假意称赞,“有骨气,竟然私奔了,大写是个男人。他俩借了多少钱,我给你。”吴乾说着满身找钱。
卫乘风拉住吴乾的手腕,“有钱,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分彼此,你跟我越来越见外了。”
吴乾尴尬一笑,“你也没赚几个钱,还要给阿奶花……”
“不是钱的问题,算了,你肯定也累了,早点歇着吧。”说着,卫乘风走向白事店,背对吴乾挥了挥手。这一挥手,好似也是挥别了这么多年来胜似亲情的友情,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吴乾要欺骗他。
吴乾匆匆跑回家,看到吴法天已经到家了,顿时松了口气。
“哥,你怎么也受伤了?”吴潇潇焦急地抓住吴乾,“你和爹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爹的手指甲被人拔了!”
“什么?”吴乾看到吴法天被包扎着的手,“死不了的,怎么回事,你不是先跑——”
吴法天立刻摇了摇头,“嘘!”
吴潇潇急得哭出来,“嘘什么嘘,都这样了还想瞒着我,你们到底出什么事了!”
吴乾也愤怒了起来,怒吼道,“吴法天,你给我老实交代,你的手到底是谁弄的,洋行保险柜的事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跑了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说清楚,就当着潇潇的面说!”
吴法天掩面哭泣起来,“有钱啊,爹对不起你!爹早就知道箱子里不是银元,但我也没想到会是大米啊!”
“你也早就知道里面是鸦片是不是?你和贺红衣都知道,你们都在骗我!”
“我也是一时糊涂,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你搅进这趟浑水,爹知道错了!都是这个钱白铁,当时我掉进水里被他救下,他让我用死人的身份帮他偷鸦片,还给了我一大笔定金,我鬼迷心窍答应了,很快挥霍完那些钱,又不知从何下手,就想到了你……”
“钱白铁!又是这个钱白铁!”吴乾恨恨地握紧拳头,“你的手也是他弄的?”
吴法天点点头,“我逃出来就被他抓了,他本想要我的老命,后来又说何致鸿那五十箱鸦片在他手上,就只要了我的手指甲。”
“你说什么?五十个箱子在钱白铁手里?我们折腾这么一大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就这么到了他手上?”
吴潇潇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箱子啊鸦片啊铁啊,这都什么跟什么?”
“潇潇,我们今天说的这些,你一定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乘风!如果让乘风知道,我们就会有很多麻烦。”
“可是他又不会害我们!”吴潇潇更加不解。
“你不懂,记住我的话就行,谁也别说。”吴乾叮嘱道。
吴法天打量着吴乾身上的伤,“你能逃出来就是命大,我们爷仨赶紧跑吧,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跑?我们哪也不去。”吴乾咬牙切齿,“钱白铁,你把我弄进监狱,我听贺红衣的没找你算账,你又伤了我爹!新仇旧恨一起算,你等着!”
贺红衣和博文等人回到剧院,桑介桥激动得几乎垂泪。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桑介桥打量着学生们,感慨不已,“鸦片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们暂时不要管,好不容易回来了,先歇息吧。”
贺红衣犹豫半晌开口道,“老师,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把吴乾留下来。我知道老师不喜欢他,可这次行动要是没有他,我们根本逃不出来。况且,他拼死都没有出卖学会,我希望……老师能够接受他,就像接受我一样。”
博文等人纷纷点头赞同,与往日的态度大不相同。见众人如此坚定,桑介桥终于松口答应。
翌日,贺红衣赶到吴乾家,注意到了吴法天手上的纱布,“吴叔叔的手怎么了?”
吴乾叹息道,“老头子被钱白铁拔了指甲。”
“钱白铁?吴叔叔和钱白铁有什么关系?”贺红衣惊讶不已。
吴法天只得一五一十对贺红衣说了个明白。
贺红衣陷入沉思,“这么说,我们都被钱白铁利用了,怪不得他的筹谋算无遗策,那个硬闯洋行电梯的买家来的那么及时……原来是吴叔你一直在向他通风报信!”
吴法天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怪我,怪我!”
贺红衣继续说道,“钱白铁一边利用我们绊住何致鸿,一边又暗地里偷了何致鸿的鸦片……原本我还以为,这五十箱鸦片是在何致鸿手里。钱白铁这一招,我们的确想不到。
“桑老头知道了吗?他怎么说?”吴乾问道。
贺红衣低下头,“老师希望我不要再盯着鸦片了,让这件事告一段落。”
“呦,这不像桑老头说出来的话啊。”
“老师一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这不是老师的本意。”贺红衣争辩道。
此时,卫乘风正躲在天台上,将他们说的话全部听进了耳朵里,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最好的兄弟和他喜欢的女孩子瞒着他做着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情,虽然只一墙之隔,但他与他们之间好像隔了一整个宇宙。
吴乾家中,贺红衣拿出药膏递给吴乾,“对不起,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吴乾用手沾了药膏,却碰不到后背,索性将膏药扔给贺红衣,“别说这些没用的,真对不起我就帮帮忙。”
贺红衣看到吴乾满是伤痕的上身,既羞涩又心疼,“你这一身伤,我的确应该负责,”贺红衣边涂抹边说道,“吴乾,我应该对你负责,对博文、雨辰,对学会每一个人负责,对大写,对吴叔叔,对四万万同胞负责。所以,即使我明白老师的顾虑,我也不能放弃!”
吴乾看着贺红衣认真的样子,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贺红衣面色痛苦,继续说道,“我亲眼见过吸食大烟的人,形销骨立状若骷髅,为了这一口千金散尽倾家荡产,卖妻子卖儿女卖自己,卑贱地连狗都不如!”
“你哭了?”吴乾望着贺红衣。
贺红衣擦掉眼泪,“我只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吴乾,你在仓库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你真的成了一个大英雄。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情感,在这之前,你愿意和我一起,为了这个伤痕累累硝烟遍地的祖国,继续下去吗?”
“就我们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人。”贺红衣深深地望着吴乾。
“如果我因为这件事死了呢?”
“我会陪着你。”
吴乾再也忍不住,倾身吻住贺红衣的唇,以额头抵着额头,“我愿意,但是除了那些家国大义,第一,钱白铁伤了我爹,我要让他费尽心思得到的鸦片再次消失,第二,我不想做全中国的大英雄,贺红衣,我只要做你的大英雄。”
贺红衣的眼泪汩汩而下,吴乾捧住她的脸,为她抹去眼泪,正欲再亲下去,却被吴法天“哎呦”一声打断了。
吴法天捂住眼睛,漏着一条缝,“你们继续,继续,我就是路过……”
吴乾和贺红衣尴尬万分,立刻放开彼此。
吴法天刚要走,又转身回来,“再打断一下啊,红衣丫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贺青舟的,唱戏的?”
“他是我哥哥。”
“我就说嘛,这两个名字这么像,你哥哥唱得真不错,那个钱白铁好像还挺喜欢你哥的,把我押到红府戏园里,听了一晚上他唱戏……”
贺红衣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
吴乾送走贺红衣,发现卫乘风一个人坐在天台边发呆。
“乘风?”吴乾走到卫乘风身边,“你怎么一声不吭,不知道的以为谁新打的雕像呢。”
“我刚看到红衣了,在你家门口。”卫乘风看着吴乾,“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我对不起你,我……”吴乾垂下眼睛,“我喜欢上了贺红衣。”
“当时我告诉你我喜欢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表面上说帮我,私下却单独和她约会,你真的拿我当兄弟吗?”
吴乾急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乱说!我承认我是王八蛋,不该喜欢上兄弟喜欢的女人,可我当时答应帮你的时候绝对是真心的,那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我对她……我当时只是觉得失落,但为什么失落,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
“我很早就感觉到你对她不一样,所以我才一再问你,只是希望你能坦白地告诉我,然后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竞争,而不是用我们多年的感情作掩护,践踏我对你的信任。”
“卫乘风,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
“从前知道,最近……确实有些不知道了。”
两人沉默片刻,吴乾忽然抓起卫乘风的拳头,“我不想解释什么,你打我吧,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你也知道,我们一家都是这种臭德行,不会表达感情,所以我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喜欢别人,尤其是贺红衣这样的女人,我只能不断地逃……”
卫乘风一拳将吴乾打倒在地,“你不配得到红衣的喜欢,更不配做我的朋友!”
卫乘风再次挥拳,吴乾一把接住,“卫乘风,如果因为这件事,你把我打死在这里我都不会躲一下,可你说我不配做你的朋友?”吴乾冷笑一声,眼眶泛红,“我们风风雨雨一路经历了这么多,不管以前做对了多少,只要有一件做错了,之前的过往全部都不算了,是吗?”
卫乘风定定地看着吴乾,“你确定只有这一件吗?你没有隐瞒其他什么事吗?”
吴乾瞬间愣住,一时有些犹豫。
卫乘风苦笑了一下,“这就是你所谓的,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友情?”卫乘风悲伤地看着吴乾,转身离去。
吴乾愣在原地,这一刻心头的伤痛远远大过满身血淋淋的伤痕。
贺红衣回到家,枯坐在客厅中,一直等到深夜贺青舟方才回来。
“哥,又上夜班啊?”贺红衣忍着愤怒,故作微笑。
“嗯,今天晚了一点。”贺青舟注意到贺红衣不自然的脸色,“怎么……不高兴了?”
贺红衣的眼眶开始泛红,“哥,你还在骗我。”
“红衣,你这是怎么了……”贺青舟紧张了起来。
“你在万国酒店工作,为什么手上还留着油彩的味道,你明明是刚刚下了戏,连手都来不及洗干净,急匆匆跑回来骗我的!我给万国酒店打电话,接线员告诉我根本就没有一个叫贺青舟的人!”
贺青舟顿时垂下眼皮。
贺红衣继续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唱戏有多危险?我说了好多遍,不是不同意你唱戏,你为什么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呢?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骗我?”
“红衣,你自尊心强,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我出去唱戏是想多赚些钱,帮你减轻些负担……”
贺红衣瞪大双眼,“你为了赚钱去唱戏?我……你是不是厌倦了我这里的苦日子……我确实给不了你钱白铁能给你的吃穿用度,是我没有照顾好你……”贺红衣微微颤抖。
“红衣,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哥,你不应该和钱白铁走得那样近!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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