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运
文木2019-10-15 14:373,336

  一系列新的问题悬在了吕西安的心头:这是因为他认为真空慢煮机做不好抹布鹅肝吗?

  但是传统做法要提前三天准备的,他竟然预计到了自己有可能点这道菜?

  还是他真的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一开始吃完开胃菜,他们还有所交流,但是等到吃完头盘,两人各有心思,进餐的气氛就变得完全沉寂了。

  他们这桌的安静与其他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附近食客酒杯碰撞的叮当声和远处飘来的敬酒致辞声,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毫不在意吵闹声。

  两个人一句话不说,只是品味,细腻的品味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个人都没有察觉,他们周围的位置逐渐都变空了。

  品味着巧克力在舌尖留下的余香,申诚先开口了:“感觉副厨大人好厉害,甜品都这么绝!”

  “副厨大人?看来你已经对他赞不绝口,是对他完全臣服了?”吕西安挑眉问。

  申诚吃惊地望着他,问:“难道你不是吗?”

  “我承认,比我来紫竹林之前所期待的要好很多,他让我大吃一惊!”吕西安耸耸肩,道,“但是,你不觉得他的手法都太过‘传统’了吗?我的菜里只有一处用到分子料理法,但大概那不是他本人处理的,手法不是太……”他没有把话说尽,只是嘴里发出咋咋两声很不满的响声。

  申诚默然,吕西安的品尝真是细致入微。分子料理的手法倒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与其他出神入化的烹饪技艺比显得比较刻板,融合的不够好。

  而这个细致,绝不可能是什么美食家的视角。

  他们总能想到一起去,不论食材、烹制、调味、摆盘……或是里面蕴含的意境和文化,因为他们都站在厨师的角度上在思考,不止品鉴眼前的成品,而是在思考制成的方法和过程。

  看来他压根不是什么美食家。我一开始猜错了!他应该也是一位厨师,而且今天他和我来紫竹林的目的是一样的,试菜!通过试菜了解现在紫竹林的实力,然后再应聘主厨。所以,下一次再碰面,我们恐怕就是竞争的对手,是敌人了。

  想到这里,申诚心里憋闷。关于副厨的说法,他的话不无道理,但申诚却不愿承认,她喃喃道:“我觉得就算不用新式烹饪方法也很好,今天的菜完美无瑕parfait!”

  不经意间,最后一个词竟然用法语脱口而出。

  吕西安眨巴眨巴眼睛,申诚顿时大窘。

  “这么快就成了人家的粉丝,出言维护起来。”吕西安一脸无辜地说,“好歹是我带你进来的,总算你的大恩人,中国有句古话‘知恩图报’,对吧?”

  “呃……对不起,我知道,如果没有你,今晚我想我是进不来的!”她想了想,语气坚决地说,“但是一码是一码,我确实觉得自己能从这位神秘的副厨身上学到很多东西。这也让我更加想要来到紫竹林工作。”

  旁敲侧击的试探申诚可不会,她打出了直球,向对手表达了自己的心迹。

  吕西安在看着自己,似乎脸上没有一点意外的神色。

  原来他早就猜到了我是厨师。

  吕西安以没有起伏的语气说道:“对于我,恐怕考虑的与你不同,要驾驭这么一位副厨可是件麻烦事!”

  他没有直说,却变相承认了她的猜想。

  申诚鼓起勇气道:“人情暂且记下,不过,下一次见面只怕还不了……”

  吕西安露出一丝心领神会的微笑,打断了她,道:“好了,我们该离开了。”

  申诚看了看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走到紫竹林门口,申诚友好地伸出手,道:“我只能在这里先祝你好运了。”

  吕西安没有应声,默默看着冲自己伸过来的手。扬起脸时,这只手的主人,也在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诚挚,认真。

  把我当作潜在竞争对手,还如此真诚地送上祝福。真是个有骑士精神的姑娘啊!

  “Bonne chance!”吕西安也回了一句法语,同时回握了她的手。

  申诚微微点头致谢。

  “对了,你怎么来的?需不需要我送你?”

  申诚摇摇头,道:“我就住在附近,走回去就好了!”

  “附近?”吕西安惊讶地望着她。

  就这当口,远方路边亮起了车灯,然后传来两声短促的喇叭声。

  申诚笑着说:“啊,接我的车来了,吕先生,就此别过吧。”

  “好吧,再见。”他淡然一笑。

  申诚朝面包车走了过去,车窗是打开的,她嚅嗫地问:“你不是让我自己走回去吗?”

  肖星星撇着嘴低声道:“我爸发现我一个人回家,差点把我拆了!让我开车接你回去。你知不知道我在这条路上绕了多少圈。我开到前门,然后又跑到秘密通道,又开到后门,都找不到你!我给你发了多少条微聊也没见你回!”

  申诚哎呀一声,带着歉意低声道:“这里不让带手机进去……”

  “我给我爸打电话,说你手机在家放着,也说你没回去,我猜你可能真的混进去了,就在这边一直等一直等!”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申诚兴奋地道:“我成功了耶!”

  “听我爸说,在这里吃饭要好几个小时,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他催促道,“还发什么愣,赶紧上车!再不走就要被蚊子抬走了!”

  申诚一拉车门,上了副驾驶的位置,她拍拍肖星星的肩膀道:“我就知道小星星最好了!”

  “哟,吃了什么好吃的,嘴巴这么甜?”

  “超级多的好吃的!”

  肖星星打了方向盘,面包车徐徐开动了。

  申诚从倒后镜看着渐渐变小的紫竹林,偷偷乐道:“我告诉你啊,一个人都没发现我是女的,我的作战简直太成功了。”

  肖星星挑眉,看了看倒后镜里的影子,问:“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啊?”

  “吕西安!就是他带我进了紫竹林。”

  “这么土的名字?”

  “才不是!”申诚撅起小嘴道,“吕西安是一个法国常见的男名,很好听啊,Lucien!”

  肖星星继续贬低地说:“切,一个中国人叫什么法国名字,没品!”

  “刚才离得远,也太暗了,你可能没看清,他长得很帅,浓眉大眼,鼻梁这么高。” 她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着吕西安鼻子的高度,“他应该是混血儿,说不定就是中法混血。” 申诚咯咯笑出来,然后说,“我跟你说,其实他可能跟我一样是厨……”

  “够了!”肖星星可不想听她品论另一个男人好帅什么的。

  申诚揉着耳朵,吃惊地看着他,问:“我又不是听不见,干嘛突然那么大声,震得我耳朵疼!”

  “唉!”肖星星叹了口气,让话题回归正轨,“说那么热闹,你到底吃了什么好的了?”

  申诚咯咯笑了出来:“我一个人进去了,你却没吃上美食,肯定是羡慕嫉妒恨了吧?其实我们可以试着模仿做看看,我给你说啊,菠菜核桃,这材料不难吧……”

  这个问题一下子戳中了申诚的软肋,她一开始讲,就会停不下来。

  目送着白色面包车渐渐驶向远方,吕西安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楚先生。”

  楚凌飞轻声问:“吕先生,紫竹林这顿晚餐,你认为怎么样?”

  “超乎我的想象。”此时的吕西安已经调整了心态,没有了任何偏见,诚恳地评价道,“这下我明白了是谁缔造了紫竹林的传奇,吸引了那么米其林密探,又让这么多摘星大厨们一个个上门讨教,对于他的厨艺,我深感佩服。”

  电话那头停了良久,回道:“能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我深感欣慰!”

  “他到底是谁?”吕西安追问,“从他处理食材的手法看,应该年纪不小了,但是依照这样的水平,怎么会以前一直默默无闻,突然出现在中国,在紫竹林?”

  楚凌飞轻声笑了出来,听对方这么问,他就有了些把握。

  “我不会透露他的身份,这是我对他的承诺。”楚凌飞顿了一下,道,“但是,这并不妨碍你亲自找到答案,他也许会告诉你真相呢!”

  “……”

  一阵沉默,吕西安知道自己早已被深深吸引了。

  “我认输了!”叹了口气,他道,“楚先生,我愿意接受你的邀请,成为紫竹林的主厨!”

  “这样太好了,也不枉我这几年一直在对你‘暗送秋波’!”

  “哈哈,这个说法,你真是幽默。”吕西安笑笑,话锋一转,道,“当然我答应的缘由不光这一条。”

  “哦?”

  “如果我没觉得我的到来能提升一家餐馆的水准,我是不会答应的。我想接下来这一年,我们可以大有作为!”

  “听你说这么说,真让人激动人心。”楚凌飞大笑了出来,他心中也很期待,因为吕西安这么说的意思,紫竹林还有很多可以提升的空间。

  吕西安看着申诚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另外,我跟一个厨师也有约定,在紫竹林再次相遇。”

  这个时候,楚凌飞并没有把这最后一条听进去。

  慢慢长夜就这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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