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谭小姐,你没什么事吧?”
即便是徐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身上衣物所余无几的谭秀晶,依旧难免面红耳赤,连忙转过身去,手忙脚乱地解下背后包袱,又把外衣脱下来,扔到谭秀晶身上。看着地上扔得到处都是的男女衣裤,徐震只觉得自己待在蒸笼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心一走了之,又觉得把这样的谭秀晶留下实在太危险。
“谢谢你。”谭秀晶的语气并没有特别激动,反倒非常平静。经历了人生中的大落大起之后,固然内心因自己死里逃生而兴奋无比,可表面上还是能勉强维持镇定。“只是不知道我该叫你徐先生,还是该称呼你千手马骝?”
“什么……什么千手马骝?谭小姐到底在说什么?”徐震有些慌,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身后的谭秀晶反倒是发出一阵笑声:“这么说,你就是承认自己姓徐了?看来你确实不是千手马骝,真正的千手马骝又怎么会那么容易暴露身份?徐震……这是你第二救我了,看来我们确实有缘。能麻烦你给我一些水么?我被鬼佬下了麻醉剂,需要一些水。还有,请帮我穿上衣服。”
徐震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谭秀晶认出来,心里越发慌张,几乎就想要破窗而出逃之夭夭。可是考虑到巴黎旅社的环境,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找了个破茶杯,从一旁的水壶里倒出些水,闭着眼睛朝谭秀晶身上泼过去,换来的则是一阵笑声外加一声嗔怪:“徐先生就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也不该这么放肆,把水泼得到处都是总不好吧?”
“咳……谭小姐你别说那么多了,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
“站住!”谭秀晶喊了一声:“你们练武之人不是常说,救人救到底么?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有坏人进来该怎么办?巴黎旅社里面几乎都是坏人,你把我扔下跟害了我有什么分别?大侠是这么当的?”
“我不是什么大侠,你误会了……”徐震现在只想找些水喝,否则嗓子就要冒烟了。他发现跟谭秀晶说话远比打翻阿尔贝麻烦,这个女人仿佛是自己的克星一样,遇到她就没办法。“你如果可以恢复走动就穿上衣服,我带你离开这里。”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也想离开,但是办不到。鬼佬的麻醉剂和江湖的迷香不同,凉水好像没什么用。还是你帮我穿好衣服送我吧?再不然……给我家送个信也行。谭公馆离这几条街,你让我家里人来接我。不过我提醒你,送信的时候一定要换身衣服。我家刚遭了贼,你这身打扮出现,肯定会吃子弹。”
徐震可不敢去谭家送信。他身上带着谭家的珠宝不说,光是他晚上出现在巴黎旅社就足以惹起怀疑。谭信夫这帮人歹毒无比,自己的性命无关紧要,绝不能被他们查到林梦龙的踪迹,更不能牵连到林笑娣以及卓海球。
他想了想说道:“那我们能不能……等到麻醉剂的药力过了再说?”
“当然可以。不过鬼佬的麻醉剂效力是多少时间我也说不好,或许是一个小时,或许是一晚上也说不定。如果徐先生愿意陪我留在这一晚上,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要是这位旅社里有人报警,巡捕赶过来我可是不好替你解释。”
徐震感觉自己手心已经满是汗水,心也乱跳成一团。和这种状态的谭秀晶在房间里共处一夜,光想想就觉得不是个事。再说自己身上还带着这么多珠宝,必须尽早离开交给林梦龙才行,哪能在这里耗。再说她刚才说的也不无道理,虽然刚才制服阿尔贝的过程中,这个鬼佬并未发出声音,可是谁也吃不准会不会真有多管闲事的人偷偷报警。巡捕来了,事情就更棘手。
看着徐震在那彷徨无计的模样,谭秀晶竟觉得这个男人说不出的可爱。之前因遭到阿尔贝袭击而败坏的心情,竟然也因此大幅好转。
“徐大侠如果不想等下去,也可一走了之。反正我们非亲非故,我出了什么事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到你的头上。”
谭秀晶一口一个大侠,把徐震叫得周身不自在,身上的衣服仿佛突然长出了尖刺,让他坐立难安,怎么待都不舒服。
其实在谭秀晶开口以前,他确实也想过,实在不行自己还是一走了之,大不了设法到谭家那制造些动静,把人引过来就算了。可是现在她一说,反倒是把这条路给堵死。此时分秒必争,容不得徐震思考太久。他把心一横,把双眼紧闭转过身形对着谭秀晶道:“谭小姐对不起,事急从权,我也只能冒犯一二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睁开眼睛的。”
哪知谭秀晶却笑道:“你如果闭着眼睛我倒是不放心了。我现在动不了,你又看不到,到时候你的手碰到哪里谁又说得好?”
徐震没想到这个问题,本以为自己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没想到被一句话问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谭秀晶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可是从没有一个人如面前徐震这般有趣。她笑道:“我觉得你还是把眼睛睁开才能让我安心,你既然是大侠,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吧?乖了,把眼睛睁开,帮我把衣服穿好,咱们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徐震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臂是这般沉重,习武多年本应手脚利落反应灵敏,可是此时仿佛有人在身上挂了几百斤的石头,让他每个动作都变得异常艰难。如果有得选择,他宁愿和潮州帮所有红棍高手外加葛家兄弟大战一场,也不愿意做此时的工作。
当他好不容易把洋服上最后一个扣子扣好,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般,一下子跌坐在床边不住地喘息。谭秀晶固然在一开始拿徐震打趣,可此时她的脸也红的厉害,两个人都没了话说,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过了好一阵子,谭秀晶才想起什么,对徐震说道:“你去看看阿尔贝……就是那个鬼佬。他身上有枪的,如果突然醒过来会很麻烦。要是快醒了,你就再打他两下。”
徐震方才含怒出手,用了七成力道,固然不至于打死人,可是也足够这鬼佬受的。根据他的经验,这鬼佬没有几个小时不可能睁眼。不过刚才给谭秀景穿衣服不知消耗了多少时间,再说眼下离这位大小姐远些也避免尴尬,因此听话的站起身来到阿尔贝身边,伸手摸向他的颈部。随即,徐震就像是被电到一般,慌忙地把手缩回来,又试探着移向阿尔贝的鼻端。紧接着就反复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在脖颈与鼻下来回切换。
谭秀晶看着徐震的举动,也有些慌了,躺在那里问道:“徐大……徐师父,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气了!这个鬼佬,没气了!”徐震回头看向谭秀晶眼神里满是惊慌,说话间他手忙脚乱地放倒阿尔贝的尸体,上下寻找着伤口,边找边说道:“不该啊!他高高壮壮,没那么容易被打死的。到底怎么回事……”
从小喜好武艺,少年得遇名师,所练的又是攻击性十足的八极拳,徐震并不缺少与人动手过招的经验。在家乡时除去和师父拆招喂招,也没少和同乡少年比武切磋。到了应城之后,更是与潮州帮连番交手差点丢了命。不管是挨打还是打人,乃至把人打伤致残,徐震都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可是对他来说,打死人还是第一次。师父杀死国会议员的事只是听说并未亲历,和亲手打死人的感觉终归不同。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被自己打死,哪怕是个作恶的鬼佬,心理上的震撼依旧瞬间摧毁了理智堤坝,让他陷入手忙脚乱的境地。
很快他便找到了阿尔贝的死因,在死者脑后一个窟窿依旧在向外淌血。阿尔贝这时候已经彻底死透神仙难救,徐震不知如何是好,愣在那里发傻。
倒是谭秀晶率先恢复了理智,她苦于不能动弹,只好躺在那里说道:“趁着现在没人发现,徐师父你快点离开这!这件事由我解决,放心,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绝不会出卖你。”
徐震这时脑海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听谭秀晶一说,下意识地想要迈步。可是他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谭秀晶,又看看赤着上身的阿尔贝,差点迈出去的腿,又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