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追问,“还有一种,是什么说法?”
老妈迟疑片刻,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老爸。
老爸忍不住了,“你就别瞎说了,跟孩子面前,说这些合适吗?”
“她又不是听不懂,眼瞅着都要嫁人了……”老妈瞪他一眼,“还有一种说法是,小于不能生孩子,闹闹是抱养的,怕被旁人闲言碎语说漏了嘴,这才搬来咱们这儿的。”
我大惊失色,“闹闹是抱的?”
“或者是捡来的,反正是来路不明。”老妈自顾自说,“我觉得这个说法最不靠谱,闹闹肯定是亲生的——她长得多漂亮,像她爸。”
听了老妈这一番话,我的心里逐渐形成一个不大可能的想法。
事实上,我怀疑了很久。
余叔叔和于阿姨从未去过陵园。
闹闹的遗书里,也未曾提及他们。
不对劲儿。
太不对劲儿了。
有必要核实一下。
“余叔叔最近在家么,我这几天抽空去看看。”
“我就知道,你这几年,每次回家,第一个去看他们。”老妈叹了口气,“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事呢,前不久,老余把房子给卖了。老婆孩子都不在了,自己也办了退休,一个人天天在家里晃悠,肯定憋闷,估计他是想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顺带换换心情。”
“搬走了?他搬去哪里了?”
老妈摇摇头,“他是悄悄搬走的。直到买房子的人住进来,我们才听说。”
“闹闹妈呢,她去哪里了?”
“她都搬走两年多了,早就没了消息。”老妈揉揉我的脑袋,“你这孩子,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一心还想着他们家的事。”
我咬着下唇发呆。
闹闹一家,在B城举目无亲。
于阿姨离开已经两年多了,踪迹全无。余叔叔这一走,天大地大的,我去哪里找这两个人?
闹闹的自杀,与他们两个人真的毫无关系?
老爸没了耐心,“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去洗脸刷牙?”
接下来的日子,完全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
吃。
聚不完的餐。
吃不完的饭。
我不但领教了门当户对所带来的便利,也切身体会到了三观一致所导致的痛苦——当一个家庭的娱乐活动贫瘠到只有聚餐时,假日对于家族成员肠胃的考验是严峻的,当这样的家庭×2时,肠胃的负担就不能用“考验”二字来形容了,准确地说,是打击,毁灭性的打击。
饶是事儿先生这样的吃货,也没能扛得住轮番打击。
终于熬到订婚宴结束,我俩趁着众人不备,夺路而逃,沿着长达十公里的景观大桥从头走到尾。
又累又饱,是个什么体会?
难以形容。
“以前我从没觉得,吃饭这件这么恐怖的事情。”事儿先生哭笑不得,“我爷爷家的人,往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那是必须的啊,”我心有余悸,“要是真的结婚,往后可怎么办啊……”
事儿先生脸色一变,“什么叫‘真的结婚’,戒指你都收下了,订婚宴也摆了,还想抵赖?”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特窝火。“你都没求过婚好吧?现在可倒好,日子都定了。”
明年元旦。
1月1日。
我看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呵呵了。
“日子可以再商量,你想选哪天,怎么个形式,我都依你。”事儿先生耸耸肩,“婚我肯定会求的,但也就是走个形式,你人都是我的了,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想咬人了。
“我一想到,”他突然笑了,“身后站着两大家子人给我撑腰,就觉得特踏实。”
“……”被爷爷卖了,还得替他老人家数钱。
这叫个什么事儿……
以前我总抱怨,事儿先生的进度条拉得太快,我跟不上节奏。
我的爷爷,第一眼见到事儿先生,就恨不得将进度条一秒内从头拉到尾,十个月后生下龙凤胎。即便是这样,兴许他还会骂我“老年胳膊痴呆手”——易修易齐玩游戏时候对骂那些词儿,老头儿运用得炉火纯青。
真是亲生的么……
事儿先生笑得愈发厉害,一张脸从没这么招蜂引蝶过。
我咬牙切齿,“你别笑了行不行。”
事儿先生拿出手机,通过微信转了笔账,“李妍妍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福将,我必须表示一下感谢。”
李妍妍。
要不是她误打误撞定了“畅歌”,吴老师就不会发现我的恋情,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
这姑娘,是月老和丘比特的私生女吧!
我成全了她和康威。
她成全了两家爷爷。
他很快接到了李妍妍的电话,尖叫声从听筒传来,“啊啊啊啊舒总……”
“行了行了,知道了,不用这么客气。”他挂了电话,挑眉觑我,“你也别不服气了。这么跟你说吧,虽然咱们不算青梅竹马,但毕竟有过一面之缘,说到底——”
我揪住他的袖口,“咱们以前,真的见过面?”
事儿先生搂着我,“不如你答应我,别鼓腮帮子了,我就告诉你?”
“我没生气。”就是憋屈。
他亲了亲我的唇角,“那天是正月十五。”
事儿先生心情好的时候,讲起故事也绘声绘色。
那天是正月十五。
事儿先生正在美国读大二,课业结束得早,他闲来无事,决定回国探亲。
好巧不巧的,那天大树爷爷不知怎么就来了兴致,召集全家老小一同前往广场,赏花灯,看秧歌,猜灯谜。
家里只留尚在昏睡的事儿先生。
十七岁,正是新陈代谢速度最快的年纪。候机、转机加上倒时差,事儿先生连续三十几个小时没吃上顿正经饭,被生生饿醒。
他翻了翻冰箱,随便找了一块酱好的牛肉,打算切成小片后加热,凑合填饱肚子。
谁说吃货都是厨师?
厨艺一向是他的短板,哪怕只是切个片。
不晓得是很久没用过菜刀,还是饿到头晕眼花,导致身体的协调性出现问题。总而言之,他的一刀下去,牛肉没事,手指却出了大麻烦。
他拎着鲜血淋漓的手指,到处找药。
几年不曾入住的房子,哪能轻易找到?
事儿先生极度狼狈,又疼又饿又着急,恰好门铃响起,他以为是大树爷爷回来了,狂奔过去开门。
屋外站着个小丫头,双手各拎着一只硕大的食品袋,看到他先是一愣,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
“哎呀,你受伤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