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战士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按照异形化的程度朝武饕冲了过来。
武饕严肃起来，认真对战。不同于斩杀异形时的感觉，也不同于在银灰地区斩杀异形化人类的感觉，这本对人类不会造成威胁的剑，在战士的手上那就是利刃。
这剑破开这些战士的肌肤，皮肉绽开，鲜血飞溅，温热的血液喷吐在武饕身上，武饕的心却是逐渐的凉了下去。他的思想，他的心脏，乃至于他整个人都在不断的下沉，朝着黑暗坠去，无止境的下沉。
每杀一人，他就能看到那人的表情，有兴奋，有狂喜，有悲伤，有痛苦，有狂怒，有欣慰，唯独没有的就是后悔。
他们从不后悔，那他又怎么可以后悔。
他不断挥着手里的剑，这些人死后，死气充斥着隔离间，他不断的杀戮着，隔离间的人数在减少着。
他们双方都没有留手，八百人、五百人、三百人、一百人——人数在锐减，隔离间内已然血流成河，尸堆成山，死气蔓延，等最后一人杀完，武饕站在尸体之中有些魔怔，他握着剑的手在颤抖，他抬起头，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死气让隔离间的光照了下来，这白炽光和外面的太阳一样，晃得耀眼，只是与太阳不同的是，他没有任何温度。
他不知道，在他杀完最后一人时，乔石和他小队的队员韦贝他们，正好从这边路过，看到了武饕。
他们看到武饕站在尸堆血海之中，目光中包含了了杀气，周身带着一股杀戮的气场。
此时武饕身上遍布了鲜血，那鲜血，从他身上滚落，滴答滴答掉在地上，掉在那些人的尸体之上，那剑，被血浸着，血顺着剑锋滴落，死气却在剑上缠绕不散，像是缠绕不止的冤魂野鬼。
此时的武饕，比之异形更像异形，比之恶鬼更像恶鬼，比之鬼神也当之无愧。
“你们，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吧？”张合皱着眉头盯着这群人，这群人猛地反应过来，所有人脸上五味杂陈，张合却是立即赶人：“你们要去科研室的话走过了，回头走两百里后左拐。”
“噢噢，好。”韦贝怕的不行，他腿都在打抖，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上半分钟了。
他拉着乔石和身边最近的人就离开这里，其他人也急忙跟上。
此时的武饕也从站在了出口处，张合见人离开后，才给他开门。
“接下来你要去一层帮忙斩杀异形化人类。”张合声音很是淡漠，这话说的像是命令。
武饕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硬是把张合吓住。该怎么形容这一眼？就像是把从千八百的直升飞机上，不带任何防护措施的推下来，令人恐惧且又害怕。
“你还要把那些剑捎上吗？”张合的声音里都透着恐惧，他询问着武饕。
武饕没有在意那么多，可他心情着实沉重，说话也变得简言意骇：“捎上。”
大抵是由于武饕突然的冷漠，和那骇人的气场，让张合瞬间觉得武饕这是在命令他。
武饕没有去想别人怎么想的，如果有命令让他每去一个地方，他一定会问对方，是否战斗。
他会和对方的战斗，和对方厮杀，让对方死个痛苦，而他浑然不知，自己逐渐的陷入了泥沼之中，他依旧在不断的下沉、不断的下沉、不断的下沉——
——永无止尽。
第一次暗潮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异形并不算多，实力不算有多好。
第二次暗潮的时候，暗潮持续了整整的一天，异形的数量是第一次的一倍。
这第三次暗潮，是所有人都提前知道的暗潮。
原本计划是，清理完城内所有异形化人类迎接暗潮，结果还未等清理完，第三次暗潮已经降临。
城墙之上，武饕冷冽的站在上面已经就位，路过的沈落见他蹲下脚步，打趣道：“几日不见，你怎么连笑也不会笑了？”
武饕看了他一眼，沈落说这话时，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你也一样，彼此而已。”
沈落面色沉了下去，他见有人催促着归位，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乔石在此时也到了武饕旁边，乔石一看到武饕，不由顿了下，想起之前看到的场景。
此时，号角声响，警报响彻整个战场。
在死地所在的方向，异形铺天盖地的朝光之城席卷而来，死气化作的雨不断滴落在地上，飘起在空气之中，仿佛在想所有光之城的战士宣战，你们这里即将成为我们的领地。
“阿饕。”乔石忽然开口，叫了武饕，武饕看向乔石，面上扯出一丝笑意来：“怎么了？”
“我还可以相信你吗？”乔石话音落下，出击的总指令在此时发出，武饕没去细想，以为是战场上的事情，面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你不相信我相信谁？”
乔石一怔，握着剑的手停止了颤抖：“也对。”
‘我为什么会怀疑这个呢。’乔石心里这么想着，和武饕一同跃下城墙，与异形对上的那一刻，他莫名在想，武饕是怎么杀掉那些人的，为什么要杀掉那些人。
‘会不会有一天，连我都要杀掉？’
这个念头刚刚冒起的瞬间，乔石心头猛颤，接着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在他耳边响起：“乔石！”
他心头再次一怔，他猛地抬头，武饕提剑朝他冲了过来，他整个人顿时僵硬在那里，他顿时停止了思考，停止了呼吸。
直到武饕举剑，冲他身后斩杀而去。
他怔楞的无法回神，武饕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冲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在干什么！指挥不听指挥！也不帮我指挥！在战场上你出什么神！”
乔石怔楞的回过神来，恍惚间想起来，之前无数次战斗，他和乔石都这样朝对方出剑，剑所指之处，必定是对方身后的敌人。
他们永远是配合默契，永远信任对方，永远相信自己的后背可以交给对方。
可是现在，这样的默契在他这里出了岔子。
“抱、抱歉。”乔石看上武饕的脸，武饕的脸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着完美的比例，虽说平日里总是笑着，生活自理能力还得靠他，但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目光凌厉，仿佛一座杀神。
如果放在往常，乔石一定觉得没什么，还能跟武饕扯上两句，可是现在，这张脸不断的跟那张杀了自己同族的脸结合起来，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出冷汗。
“你没事吧？”武饕发现了乔石的不对劲，关心的问道，那凌厉的目光中总算是多出了几分柔光。
“没事。”乔石推开武饕：“战斗还没结束。”
“小石头。”武饕眼里流露着关心。
“你说过我可以相信你。”乔石把剑握紧了几分：“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好。”武饕应了下来，但他发现，这一次战斗，乔石总是无意的护着自己的后背，也没怎么和他和配合，和自己保持距离，也更加注重剑往自己的方向。
乔石的剑，开始有了犹豫。
乔石，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武饕没有去问，没有去打探太多，只是一战下来，心里十分不痛快。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战之人，但是往日里和自己配合默契的好友在战斗中变得陌生了，他还是有些懊恼和生气的。
乔石也感觉到了自己刚才战斗的不适应，他想去道个歉，结果战斗完武饕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就走了。往日的这个时候，他们总会勾肩搭背的一起出去吃个什么，就算不去吃点什么，也会一起来讨论一起。
他想，武饕应该是生气了。
这么想来，乔石就更加内疚了。明明自己说好会相信武饕的，结果到后来还是没有相信。
他为什么会害怕，武饕杀了林子衿，杀了异形化的战友，杀了异形化的非战斗人员，在这些之前，武饕还杀了自己的父亲。
在这所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他都可以说，我还相信你。
可今天，他却问了武饕：“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乔石不知道，但他知道武饕父亲死的时候，是他推门进去，武饕的父亲倒在地上，武饕坐在血地里，看着他，害怕的浑身发抖，哭着跟他说：“小石头，我爸爸起不来了，我怎么叫他都起不来了。”
“小石头，我好害怕，我爸爸他身体变得冰冷，我怎么给他盖被子开暖气都没用。”武饕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泪水滴落在手心却无法将血冲走。
“小石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我杀了我父亲，我杀了我爸爸，我该怎么办啊！”他哭着喊着，近乎癫狂。
那时，乔石一直觉得武饕的父亲应该是被人杀害的，可是到了现在，他觉得武饕的父亲就是武饕杀的。
一个杀了自己父亲，杀了自己爱人，杀了拥有同一使命的战士，杀了那些自愿帮助他们的非战斗人员的人，还可以相信吗？
乔石心里这么问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