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你真的在火锅店当洗碗工吗？”
昨天晚上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简尤还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何冬临这样的人，一副妥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儿。
总是一身清气，在别人看来就够不吃人间烟火的了，跑去当个销售都让人觉得不太对，更何况洗碗工。
但那时候何冬临只是淡笑着，回了她一句：“谁说我十指不沾阳春水？”
反问得简尤一阵哑口无言，让她深感四年过去，何冬临虽然没有表现得那么夸张变化得翻天覆地。
但是总是多少有些变化的，他变得接地气了，不再有那种让人敬而远之高高在上的清冷感。
倒是能屈能伸，能洗碗，能看书，能下馆子撸串喝啤酒也能去西餐厅切牛扒喝红酒。
但是他还是他，他的理想抱负和努力还是一如既往地朝着一个方向进发的。
这是她第二天才意识到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何冬临便让她戴着口罩乔装打扮了一番才鬼鬼祟祟地出门。
他似乎很有目标，自己先出去了之后上了一辆出租车，紧接着她刚刚才知道那是助理跟踪他们的车也追着出租车开了出去。
片刻后，躲在小区树杆子后面的简尤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应该上了出租车的何冬临迈着腿朝她走了过来。
脸上还带着不咸不淡的笑意，像是一个魔术师给观众变了一次完美的魔法之后的满意神情。
“你不是上出租车了吗？！”简尤一下子窜了出去，戴着口罩让她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下去，遮住了她以往的清爽。
“没，”他走过来朝简尤伸出手，“车上的不是我。”
简尤狐疑地看一眼他伸过来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掌心里的纹路很清晰很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透着他独有的苍白。
“那是谁？”她思维转了一圈，反倒是忽略了他的手，而是关注那个出租车。
“胡萝卜，我让他坐出租车过来的，然后装成我的样子，引开了那个监视我的人。”
何冬临理所当然地说，而后似乎发觉了简尤没有迎合，便自觉地往前一步，主动去牵她的手。
四年时间很长的，或许只是这样说说没什么感觉，但只要想象，四年时间足够从高中和同学朋友天各一方的那一刻。
变成大学混了四年准备工作或者准备继续读研，四年足够让一个人抽条发芽似的长大。
简尤已经在时间里忘了，原来她会跟何冬临牵手，曾经两个人恋爱时，牵着手压马路的场景一下子从脑海里蹦出来。
他的体温，原来还藏在她记忆的深处，她的何冬临，现在才算是真正地回来了。
“去哪？”简尤只觉得意识都蒙了一下，现在才想起来她这么早起床，昨天又临急临忙地请了假，但是却还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
何冬临对此只是轻轻低了一下头，“你昨天不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在火锅店当洗碗工吗？”
简尤倏地一下看向他，有些吃惊，什么意思？就是不是的意思吗？
“其实……”他故弄玄虚地压低了声音，微微靠近简尤的耳边，仿佛为了说什么秘密而咬耳朵似的。
他声音又沉又缓，蕴含着不可言说的神秘感，“我……”
简尤被他弄得紧张起来，被口罩捂得一嘴的汗，偏偏不敢擦一下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什么？”她急不可耐地追问，被他吊胃口吊得有些受不了。
“不仅是洗碗工，我还当切菜员，”他郑重其事地说，“比如切萝卜丝我就很拿手。”
简尤：“……”
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憋死了自己，她忿忿不平地瞪着他：“那我不去了，你们那火锅店的后厨我都见过多少次了！”
她一口气没换又继续嘟囔：“谁特意请假看你去切萝卜丝？！”
他笑得像作弄了人之后的孩子，一双眼亮晶晶的，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简尤的脸颊，似乎很满意她脸上的柔软。
“还真信了，开个玩笑而已，走，我带你去。”
确实是开玩笑，但是被何冬临带着到达了目的地的时候，她忍不住在想，或许这个也是玩笑。
眼前的居民楼落魄得像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整个楼体发黄，上面不知道是油烟还是什么的污渍染得楼体瞧不出本来的面目。
明明是大早上光线最足的时候，但这个楼体偏偏阴暗得不见天日，绝对是拍鬼片最适合的地点。
那一扇扇窗户没有半点人气，个个紧闭着，黑咕隆咚的，站在居民楼的下面都能偶尔听见一两声嘎吱作响的刺耳开门声。
地面乱七八糟的，有废旧的报纸、少了一只的鞋、孩子糟践之后的玩具、狗绳等等。
乱七八糟得仿佛没有人在这栋楼的门口活动过，又如同荒废了几百年无人问津一样。
阴森森的吓人。
简尤木然地瞪着眼前的居民楼，实在忍不住露出一脸荒唐的神色：“你别告诉我，你在鬼屋里当工作人员。”
“鬼屋？这么一说也确实像，”何冬临忍俊不禁又无奈地一顿脚步，“工作环境是差了一点，不要介意。”
哪里是一点，这里是居民楼，一点也不像是工作的地方。
如同简尤的猜想，楼梯间果然也没灯，更不透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甚至怀疑光都会被吞没进去。
一股刺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她步伐忍不住狠狠一滞，若不是何冬临还在前面牵着，她估计掉头就走了。
这鬼地方！
但是这股味道没有折磨她很久，很快她便看见何冬临咚咚地敲响了一扇铁门。
片刻之后门后传来动静，有人打开了铁门，嘎吱嘎吱的铁门生锈的声音在寂静的地方响起，刺耳得让人毛骨悚然。
“来了？咦……你把简尤也带来了？”阿零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了起来，伴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门后的白光。
简尤被突如其来的光一刺，眼睛连忙躲了躲，还看清楚对方，阿零就已经发现了她。
她无法想象，在这样一栋仿佛荒废了的居民楼里，居然躲藏着一个实验室，的确是一个实验室。
两个卧室被摆满了专业的设备，尽管是白天，屋里也一如既往地开着灯，白光刺眼地打在里面，透着机器的冰冷感。
客厅被放了一大张工作桌，上面满满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文件和纸张，画满了看不懂的符号排列。
阿零很专业地穿着白袍，迎他们进门的时候正把手套摘了下来。
“不要吃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阿零笑着给简尤解释。
简尤一下子盯紧了何冬临，表情有些严肃：“你一直都还在从事研究工作？那火锅店……”
“火锅店的工作，只是掩人耳目，避开霍琅的探究而已。”何冬临清淡地说。
这一刻，他身上的、让简尤熟悉的气质轰然回归，他穿上白袍的一瞬间，简尤险些以为那四年都是她在做梦，从来没有发生过。
“其实他回来也没有很久，在前一段时间，他还在迟疑时机没成熟，总觉得霍琅对他的监视还不够松懈。”
“但是跟你领证之后，他就迫不及待了，天天冒着险来这里工作。”
“那天其实我们没有打算在酒吧碰面的，原本敲定的地点是这里，但是他察觉了你的跟踪，也引起了霍琅那个助理的注意，所以才把地点改成了酒吧。”
简尤恍然大悟，但是她又觉得不解：“但是你不是一开始在更衣室里，就跟胡萝卜说要去酒吧？”
但是这个问题脱口而出之后，简尤才后悔，她盯着何冬临，对方正低沉沉地看着她笑。
那笑容太过意味深长，让人忍不住脸红耳热的发慌。
“我早就发现你躲在那了，以后想看我换衣服，不用躲在更衣室里的，我在家可以随时换给你看。”
他凑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呼吸带着暧昧的气息吐出来，又被简尤紧张局促地吸进去。
她脸色顿时炸红，“……”
阿零不忍直视地扭过了脸，在工作桌前坐着的其他几个人也都一脸别扭，被硬生生塞了一嘴狗粮。
忽然门口又嘎吱响起来，温教授一脸疲惫地进门，一进门便看见简尤这个客人。
他愣了一下，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诶，这丫头过来了，看来这是搞清楚咯？”
何冬临低笑着，在暗中捏了捏简尤的手，力度不轻不重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然而温教授却一脸开心不起来的表情，他看着何冬临叹息一声，最后还是忍不住说：
“有个坏消息。”
一群人瞬间安静下来，连温教授都说坏消息的消息，那必定不可能跟好事有任何一点点的牵连。
“怎么了？”何冬临瞬间肃穆起来，他压下眉，冷静地问。
“阿临，这么久了辛苦你了，只是我们研究室，怕是要维持不下去了，也辛苦大家了，从明天起，我们研究室就此解散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