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仗着今日这等残酷而草率的试炼，就将弟子的能力一笔抹杀，弟子不服！”
唐休明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也没理会掌门，将头一偏，硬声硬气地开口。
长剑被打落在了一旁，离未摔得疼了，一时间也起不了身，只能半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时间静默了一瞬，随后，谷枫亦铿锵地开口：“我也不同意。”
她转眼望了望靳和风，脸色难得有些冷，“参冥司培养的是人，不是杀人的机器。罔顾人伦亲情、只顾着追求自身功名，抑或满心复仇之人，我参冥司不需要，也看不上。”
这句话说完，靳和风的神情也变了。
他自然知道，谷枫是在指桑骂槐。明面上在对唐休明的试炼评头论足，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在针对靳和风。
因为靳和风当年，就是亲眼目睹自己族人被妖族屠戮的。
所以他才会憎恨妖族，才会在得知谷枫从封魔之原“捡”回来的小女孩是盛邈后代之后，放任自己的弟子去排挤他们，却不加制止。
他当初来参冥司，就是为了报仇。修道？只是无聊之人的想法罢了。
掌门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转，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谷长老的话在理。”
靳和风剐了唐休明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掌门没有理会他，朝着唐休明问：“你意欲何为？”
唐休明像是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强行压抑住自己怦怦乱跳的心，猛一抱拳，字字铿锵：“望掌门按照门派考核标准，允许弟子前往三省崖收魔，以证明弟子的能力！”
这句话话音刚落，靳和风便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按照参冥司的标准，初阶弟子升任中阶，需两至三名弟子联手，前往三省崖捉至少五只魔物回来。那里的魔，因为有裂谷中渗透出的魔气庇护，往往生得极其高大。但是唐休明却没露出半分畏惧，哪怕此次前去三省崖试炼的，只有他一个人。
围在外面看戏的人听闻他没有通过掌门的试炼，却想前往三省崖收魔，脸上皆露出的嘲讽的神色，像是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跳蚤在井底蹦跶。
就连谷枫将上药打包好给他之后，也欲言又止道：“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唐休明接过包裹，道了声谢，抬头静静地看着谷枫，“师父认为，我是怎么想的？”
“三省崖不比参冥司寻常地方，那里的魔往往结伴而行，寻常初阶弟子三人前去，碰见成群的魔物都是棘手。”谷枫皱了皱眉，“何况那里的魔，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如果仅仅是为了争一口气，你也不必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上。休明，你还太小了。”
唐休明静默地听谷枫说完，忽而微微一笑，“可至少，那里的魔不会把人分出三六九等来差别对待，就算是危险，也危险得一视同仁。”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一旁睡倒在床上的离未，声音清澈中透着坚定：“请师父放心，弟子能够提出这等请求，证明弟子有足够的自信，能够从三省崖中活着出来。”
……
等到离未醒来的时候，唐休明已经走了。
谷枫坐在她床头，一脸和蔼地看着她，“醒了？”
离未没有理会她，兀自皱了皱眉，又朝她身后打量了一眼——空无一人，唐休明不在。
她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股惶恐，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人夺走了那般。离未顾不得太多，跌跌撞撞翻下床，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的形象，就要朝外冲。
谷枫忙草草为她披上了大氅，只好跟在她身后。
偌大个参冥司，离未当然不知道唐休明会藏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她只能跑到试炼场上，围着试炼场绕一圈又一圈，不知所措。
最后谷枫终于看不下去，暗叹了一声，轻轻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她带着离未走上了三省崖顶。
“怕吗？”她指着黑森森的崖谷，问道。
崖谷像是从地上撕裂开的一道伤疤，深不见底。彼时长天欲晚，半边落日将天幕浸染得殷红，霞光照不进谷底深处，那崖谷便宛若深渊。仿佛崖谷底端，就连通着世界的尽头。
有森冷的寒风四下吹拂，随之而来的，还有散不尽的混杂气息，像是魔气，却有些腥甜。两边的山崖之中，有一道银白色的屏障当空浮着，将崖谷封锁住。离未双腿忍不住软了软，踉跄几步站稳，握紧了拳。
这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崖谷试炼。
天渐渐暗了，山风很强。一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离未回过头去，是谷枫。
“就在这里等他吧。”她喃喃道，“我相信他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