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上有妖尊的灵力……”他紧紧环着离未，温声安慰，“大人她感应到了，她马上就会来了。”
离未长睫微挑，任由他抱着，无声地凝视着这个人，却好像不认识他了。
随着“封”字落地，周遭景色幻境一般碎裂。飞火、黄沙、灰土……凝成了一条弯弯绕绕的小溪。
陉海山外，黄沙绵延起伏，分明很难有绿洲，偏偏那溪旁坐落着水一样的小城，青瓦白墙，宛若江南。
垂柳下倒着一个青年，作夷狄打扮，面色土白，嘴唇干裂，显然是脱了水。
戏水的孩童发现了他，纷纷叫嚷着四散开去，不多时，却拽来一个姑娘。
她穿一身青绿襦裙，脸上略施淡妆，柳眉总是斜竖着，看模样脾气似乎不是很好。
见状姑娘一蹙眉，撸起衣袖提起这人的耳朵，放声咆哮：“又装死！你给我起来！”
青年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颤一下，像是真的晕过去了。
姑娘“啧”了一声，并指往这人鼻尖一探——没气了。
她心下大骇，忙拍拍这人的脸，附身便要查探：“喂！你、你别吓我！”
在她快要凑到跟前时，青年却倏地睁开眼，笑着箍住她手腕往地上一带，一翻身将这人压在细软的草地上，“怎么，燕燕你担心我了？”
担心你个鬼哦！
一旁的孩童吱哇乱叫着跑开。燕燕气得脸色涨红，屈膝便朝这人踢去，却被他先别住了腿。
她怒不可遏：“沙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沙王笑嘻嘻地看她，“我想娶你。”
“娶你妹！”
“不是你妹，是娶你。”
燕燕忽而不说话了。
沙王见她脸上腾起一抹绯红，笑着在她颊侧一刮，“怎么，害羞了？”
燕燕不理会，怒目瞪他：“你给我下去！”
“就不！”
“滚下去！”
“下哪儿去？我上你了吗，就让我下去？”
“你……”燕燕的脸熟透了，转过头不去看他，“净会说这些孟浪之语，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沙王忽而一笑，翻身坐起，手里却还牢牢攥着她的手腕，“你愿意就够了，管其他姑娘什么事。”
燕燕不应声，随他并肩坐在草地上。
彼时正值阳春三月，一段段参差的绿染透了垂柳，连远处的沙山都缀上了几分暖意。溪涧清泉尚凛冽，炊烟半浮在空中，像是生出了一朵朵轻云。
燕燕一直凝望着那云，过了良久，才轻轻开口：“我们不可能的。”
这已经是她第三十七天这么说了。
沙王早习惯了，半分吃惊都没有，兀自掐着地上的嫩草，“为什么？”
“我是妖。”
这句话倒是第一句听她说。沙王一哂，“我也是妖。”
燕燕怒目瞪他。沙王朝她耸耸肩，一脸无辜。
到最后燕燕终于妥协了，“你为什么想娶我？”
“因为想娶你想娶你就是想娶你。”
“滚！”她挥拳毫不留情砸在这人身上，“给我说原因！”
沙王的眼珠狡黠一转，“我说了，你就可以嫁给我？”
燕燕重哼一声，起身要走，沙王这才懒洋洋开了口：“因为你是第一个破解了我幻术的人，白痴。”
“你骂我什么！”她扑上前要打，沙王忙欲盖弥彰叫道：“动口不动手，动手也不能乱摸啊，你这是非礼，非礼！来人啊，我的清白全毁在燕燕手上啦！”
过路村民看见，却只是笑着摇头。燕燕一开始动了真格，到了最后不知怎地，竟扭作成一团，看着对方的损样，纷纷笑出了声。
沙王依旧紧紧攥着燕燕的手，轻捧到唇边碰了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燕燕，你知道万念俱灰时被人救起的感觉吗？”
“什么感觉？”
“穷尽一切，都想傍着你，再也不去经历其他生离死别了。”
他不想告诉燕燕自己的过往。平定封魔之原时，多少妖族被抓走当壮丁。他目睹了多少厮杀，看着多少亲人兄弟的头颅滚落到自己脚边，多少次从鬼门关爬出后，他忽而有些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生来是为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与死神交手这么多次。
平定封魔之原是为了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可是天下苍生会记住他吗？
不会。他们只会记住功臣盛邈的威名，却根本不可能去在意，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只随便起了个“沙王”当称号的妖，在哪年哪月，被丢进了乱葬岗里。
如果不能扬名立万，难道连做一个普通人的资格都没有吗？
他想不通。所以他仗着与几位缚灵派弟子并肩作战的功夫，偷鸡摸狗学了些幻术，当了逃兵。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要命的一次狂奔。北漠风沙满天，他知道自己过不了多久便会渴死，累死在这里，却偏偏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和自由。
像是在某一瞬间挣脱了什么枷锁，他便宛如一只逆着雷闪、拥向天穹的孤雁，哪怕下一刻即是死亡，也无所畏惧。
强者寄望改变世界，而芸芸众生只想活着。
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最终闯入了这一方世界，遇见一个对他嬉笑打骂，从来不用大义伪装自己的人。
那天后燕燕有很长时间都没有找他，末了只是告诉了他一句话。
“听闻有一种伞，名叫骨渡伞，唯有忠心不二的人才能将它撑开……你若是没有骗我，就为我造一柄骨渡伞来证明。”
看到这里时，离未微微睁大了眼。
沙王卸去了防备，五条巨蟒垂着头，他脸上老泪纵横。
唐休明半撑着地护着她，侧过头去操纵着万象幻术，轮廓在一场又一场走马灯式的幻景之下，有些模糊。
离未望着他的侧脸，却走了个神。
“唯有忠心不二的人才能将它撑开”，可唐休明日日撑着那柄伞，撑了六百年。
若他真的无情无义，如她在惑石之下所看见的那般……又怎能收服骨渡伞？
唐休明……究竟隐瞒了她什么？
————
七夕快乐呀小伙伴们！！今天三更！！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