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肩的伤还没痊愈，左腿又被打出一个恐怖的血窟窿。既便是杜飞体内拥有智能尘埃系统，这样的痛苦也是难以承受。
杜飞的声音一下子虚弱了许多。
他匆匆结束之东方轩辕之间的通话，试着重新站起来，可惜力不从心。膝盖骨被打穿了，韧带也一并断裂，根本就没法使劲。
叶耀华痛心地跺了两下拐杖，眸子里老泪盈珠。
她冲陈紫央呼吼道：“紫央，他可是你的丈夫，如果你非要弄死一个才能解气，那你朝我开枪！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的，死了不亏。”
不知道是被叶耀华骂醒了，还是不忍看到杜飞痛苦的样子。
陈紫央扭头抹了把眼泪。
缓了好一阵才将崩溃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凝望着跪地不起的杜飞，哽咽地泣问着：“你是不是真的宁愿死也不肯给我一艘曲速飞船？”
“不是我不想把飞船给你，而是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杜飞强忍着痛苦，苦笑连连地诉说着：“我已经失去了儿子，如果再失去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也怕失去吗？真是天下奇闻！”
陈紫央冷笑的时候，脸颊上虽然有清澈的眼泪跟着淌下来，但声音中的嘲讽之意还是令杜飞为之心痛。
杜飞一直都知道陈紫央并不是这个世界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俩人结婚这么久，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临了，她居然还会否定自己对她的感情。
为了防止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心如死灰的杜飞把脑袋仰了起来，痛心闭目地说：“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现在你只要两个选择，要不杀了我，要不接受现实。”
“姓杜的，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紫央！不要……”
见陈紫央虽然把枪口指向往的太阳穴，叶耀华惊得把手里的拐杖一扔，本能能冲了上去，想阻止陈紫央干傻事。
可他这老胳膊老腿，终究还是赶不上陈紫央的开枪速度。
刚刚冲到陈紫央面前，枪声已经响起。手指那么粗的激光从陈紫央右侧太阳穴的位置射入，从左侧太阳穴出来，直接打穿了脑袋。
鲜血浅了叶耀华一脸。
倾刻间，叶耀华整个人就像被吓丢了魂似的，木纳地愣立在原地，直到陈紫央倒下仍没缓过神来。
这时杜飞也已经睁开了眼睛，笑得跟个泪人似的。
他很想放开喉咙咆哮一嗓子，想问问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他一直恪守着生而为人的底线，只是不想看到人类文明湮灭于这个时代，仅此而已，从没想过要做什么伟大的救世主，为什么连身边人也不能支持他、理解他？
但他知道，咆哮是没用的。
陈紫央已经死亡。
就算她是人机共生体，体内有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扮演着医生角色，这一刻照样无力回天，它们没能力让一个瞬间脑死的人重新焕发出生命力。
杜飞无力地瘫躺在地上。
止不住的眼泪。
从眼角滑下。
掉在地上。
卷起一个小小的灰色尘包，像极了枯萎的心脏。
过了好久。
叶耀华发出了一声悲沉的叹息，他转头望着躺在地上的杜飞，心里又是一个酸楚，认识杜飞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杜飞绝望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要给她枪？”叶耀华耿直地批评道：“糊涂！她是一个刚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怎么可能会有你想象中的那种理智？”
“……！！！”
“虽然她跟着你经历过无数残酷的战争，但她有了孩子之后，她的第一个身份是母亲，而是不军人！”叶耀华毫不客气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比谁都难受，但该说的我还是要说，你这人做事有时太自我，有点不顾别人的感受。”
“……！！！”
如雷贯耳的批评声钻进耳朵里，强烈地冲击着杜飞那颗近乎枯死的心脏，令他的血液又沸腾了起来。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这一次。
他终于成功把眼泪憋在眼眶里，没有让它们肆无忌惮地淌下来。
但叶耀华还是有点不满意，摇着头说：“你这犟脾气，跟你爷爷太像了。老爷子一生战功赫赫，但付出的代价也很大。身为一个军人，在这方面我没什么好置喙。但作为你的叶叔，我不想看到你像个天煞孤星一样孑然一身。”
“……！！！”
听着听着，杜飞又绝望地把眼睛闭了起来。
见状，叶耀华也又一次无奈摇头。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拐杖，颤颤巍巍地向门口走去：“你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等枪伤恢复之后再来找我。”
“……！！！”
杜飞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但他肩井处的枪伤与左膝位置的枪伤，现在已经没有鲜血流出来。如果用显示微镜进行观察便可以看到，有无数纳米机器人正在帮他修复伤口。
如果可以，杜飞希望自己的枪伤能够恢复得慢一点。
他觉得叶耀华说得没错。
是他的做法太自我，没有顾及到陈紫央的心理感受，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悲剧。如果不是绝望到极限，陈紫央又怎么会在自杀前怒吼“姓杜的，我要你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他确实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紫央，对不起……”
杜飞扭头望着躺在血泊中的陈紫央，想要挤出一丝笑容，用以安慰自己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可不管他怎么努力，终究是笑成了辛酸与苦涩的样子。
左膝的伤还没完全恢复。
依旧站不起来。
他用双肘蹭着地地面，吃力地爬到陈紫央的身边，将陈紫央冰凉的手贴自己的脸颊上，埋头哭了起来。
一开始是无声的幽泣。
哭着哭着，他终于没有忍住，梗红着脖子仰天怒吼：“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失去一切！为什么！！！”
可惜没有人回答他。
幽暗的地下城里一片死寂，倾听者只有他身前那具渐渐冰冻的尸体，将原本应该春华秋实的人生巨卷画成了一副鲜血淋淋的炼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