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不是吴岚,魏允却还是隔三差五就来找吴岚问个把问题。第二次,第三次,吴岚碍于面子,还会出来见他,但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聊得最深的一次吴岚问他是不是怀疑言贞的死有蹊跷,但魏允以案情调查期不宜透露为名,什么都没说。
“既然如此,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吴岚黑着脸,在大厅里言辞铿锵地对魏允说,“失去挚爱,我已经很痛苦了,我不希望一个警察一而再再而三来揭我的伤疤。我更不希望有人凭着一堆无端的猜测来怀疑,甚至污蔑已经过世的人。”
“我只想找到真相。”
“真相能让她活过来吗?我们本来计划明年年初结婚的。你结婚了吗,有女朋友吗,你懂我的感受吗!”
因为还是在公司,吴岚竭力克制着,手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她真的是我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孩,可她却死在我给她暂住的房子里,死得那么痛苦……我现在只希望夜里能不再做噩梦,而不是找什么于事无补的真相!更何况你没有半点证据!”
说罢吴岚掉头就走,背影仿佛都能看见怨气在烧。魏允摇了摇头,知道无法在吴岚嘴里打探出什么了,只好另觅他法。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从魏允身旁小跑着经过,喊了声:“哥!”
魏允下意识转头,就看见已经一脚踏入电梯的吴岚退了出来,仍旧铁青着脸色,却努力对女孩挤出了一丝笑容。女孩追到他身旁,两个人一起进入电梯。
“那是他妹妹?”魏允问前台。
前台姑娘不知所措,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不听不说不知道,坐下假装做事。
魏允走出公司大楼,仍旧在门口徘徊。他穿着便衣,警卫一个劲儿在瞄他。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角,没有点着。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刚刚那个叫吴岚“哥”的女孩出来了,她穿着条繁复蕾丝的连衣裙,妆化得也挺重,但还是能看出脸庞稚嫩。她和吴岚似乎有不小的年龄差,应该比言贞还要再年轻几岁。
“你好——”魏允一个侧步拦在了她面前,“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
女孩挑了挑眉毛,挡住了他的自我介绍,表情倒是比吴岚丰富得多,白眼翻得特别利落,“我哥就是太好说话,才什么人都来缠着他。我已经打电话到你们局里投诉了,反复骚扰死者家属,没有这个道理!”
听到“投诉”,魏允也不当回事,只是问:“所以你是……吴岚的妹妹?亲妹妹?”
“对,我叫吴桐!是我投诉的,想报复来找我,别再拿那个女人的事来烦我哥!”
按理说言贞也算是吴桐的未来嫂子,意外身死,状况惨烈,时间也没过去多久,一般人都不会用“那个女人”这样生冷的称呼来指代吧?
吴桐临走还瞪了魏允一眼,小高跟踩得非常有气势,但还是没遮住她最后嘟囔的那句:“真是死了都不让人消停!”
看来吴岚这个妹妹对未来的嫂子的意见挺大啊。
回到车里,魏允点燃了烟,在烟雾里露出了笑容。总算让他找到了一个漏洞,总算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言贞是个简单的人”,这是个好的开始。
魏允坚信这相隔十二年的两起案件里一定藏着什么,也许不是什么凶杀,但单单是“藏着什么”这件事就很有意思。他从警校毕业一心想当刑警,虽然几经波折,总也算如了愿,还调来了大城市。然而他这些年就从没经手过什么难缠的案子,现如今社会治安良好,恶性事件本就少,偶尔有一两起,嫌疑人很快就能锁定,调查过程都很简单。电视剧里机关算尽的罪犯,魏允一个也没碰上过,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总是显得兴致缺缺。
当然,作为警察,他永远不能说希望有恶性事件发生,他应该希望自己永远闲着。可是魏允控制不了自己察觉到有趣案子时,内心自然涌起的兴奋。
尤其是这个案子,偏偏是这个案子,刚好牵扯出了他心中一个陈年的疙瘩。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机会解开了,谁知老天又将这起案子送到了他面前。魏允深知自己不能再放过,他甚至有一种宿命感,如果人的一生总要用一件事作为活着的证据,魏允觉得就是这一件了。
烟还没抽完就接到了赵队的电话,吼着让他回去。魏允知道是什么事,却连油门都没踩重半分,仍是不紧不慢地开回局里,半途还哼起了老歌。
回去之后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其实赵队比他也大不了几岁,也难怪那些小屁孩暗地里都觉得他是个废物。魏允就任骂,一声不吭,直到赵队骂够了,他才缓缓地说:“我之前说过我在另一具尸体上见过那条项链,现在我确定了,它们就是同一条。因为那具尸体就是言贞的母亲,她们母女俩如出一辙死在火里。”
“谁给你的权限去调查!”赵队先是凶了一声,之后眼神却移向了别处,声音也弱了下来,“真是母女?”
“千真万确。”魏允拉凳子坐下了,舔着牙床笑了,“吴岚之前也说过,言贞说项链是母亲留下的。”
“两件案子隔了多久?”
“十二年。”
“这么久了……如果不能确定有其他案件可合并,那就应该不是连环作案。”赵队沉吟着,“会不会是寻仇?”
“那得查了才知道。”
赵队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范”,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能查。人都已经烧了,我们又没尸检,真查出什么,也很难有证据了。十几年前的案子,又不是我们辖区,更不可能翻案。你可让我省点心吧,现在有个诈骗的案子,金额挺大的,你和小金去帮帮经侦。”
“我能不能休假?”魏允突然说。
“休几天?”
“越长越好呗!”
“魏允,你信不信我开了你!”赵队气得拍着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允,却只看见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畏。他抬手猛地往门的方向一挥说,“走走走!反正有你一个不多,没你一个不少!手机24小时给我开着,有事情随时叫你归队,没事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我眼前晃!”
“好嘞!”
魏允飞快起身,把椅子往里推了推,敬了个礼转身就要出去。背后赵队语气极不情愿地提醒:“事先说好,休假没钱!还有,这段时间你要是在外面惹出什么事,我不会包庇你的,你自己悠着点!”
“得令!”
魏允没回头,只是竖了竖大拇指,大步流星出了门。他心情大好,还难得地和其他同事打了打招呼,怪调地唱着:“我放假啦,放假啦……”
大家都敷衍地笑笑,各自忙着手头的事,没人关注他。
可是魏允知道,自己这个假能批出来就代表赵队是认可他的推测的,只是现在没有真凭实据不能贸然立案。倘若他能拿出一丁点证据,证明这不是意外,有可以抓的凶手存在,才能正式申请侦办。所以他得自己查,真出了什么问题他自己负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