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行之没有听完祁渊的絮叨,已经出了门,祁渊回头讪讪的看了一眼可怜的自己,也追了上去。
变成鬼魂状态,祁渊感觉自己轻盈不少,
“付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付行之没有回答,道:
“握住此杖“
说完付行之拿出碧色竹杖,祁渊刚一握住,只感觉眼前所有景物快速倒退,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身处何方,祁渊只觉自己脚下突然一顿,周遭变得异常安静,祁渊抬头望了望,面前矗立九丈高的牌楼,通体漆黑,中间匾额鎏金描边,字体遒劲有力:”鬼门关“。
牌楼两角,挂着两串白色斗大的纸灯笼,路中间均是摩肩接踵低头的行人,路两侧每隔不远处便站着一位身着藏青色衙役服的小卒,胸前白底黑字”役“。
这路上行人衣着或华丽或寒酸都是面无表情,两旁衙役也都目不斜视,负手而立。祁渊估么着这些都是新死的往生者,任谁刚死了也不会兴高采烈。
只见付行之来到一“鬼“面前,低声耳语几句,那鬼顺着付行之身后,便望了过来,祁渊之所以如此笃定此人为鬼,大抵是因为他赤发青面,獠牙狰狞,赤膊着上身,手持巨大铜铃。
“来人,祁渊?“那鬼问道。
“在下正是“祁渊急忙回答。
“此为地府临时通行令牌,首次入府须持此物,离开务必归还“
祁渊接过一枚小小的玉牌,仔细一看上面居然写着自己的名字还有今天的年月,随后,赤发青鬼打开身后一道小门,付行之迈步而入,祁渊随后。
本以为地府亡魂多数无异于常人,顶多脸色差些,谁知道刚才这一位,果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刚刚这位?“
“鬼王之一“
“鬼王?岂不是很厉害“祁渊没想到一到地府就见了大人物。
“鬼卒之首,阴司十大阴帅之一,此“王”乃职位之意“
“原来如此“
二人徐步行之,路两边铺满妖异夺目的彼岸花海,脚下的想必就是黄泉路,此路看似平常,黄土细沙,寸草不生,头顶苍穹晦暗无光,分不清时辰方向,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此二人。
“大人,我们这是去哪?”祁渊越走心越慌,这条路似乎漫长的没有尽头,只有脚下沙沙的脚步声证明二人正在前行。
“森罗殿”
“大人这条路上怎么一个人,不对,是一个鬼都没有,这不是黄泉路么?”
“我们走的官道,不同于普通亡魂行进之路,这条路是为阴差专门准备”
说话间,彼岸花丛退至身后,在一抬头便来到“森罗殿”。
森罗殿外面瞧着于普通庙宇无异,只是门口左右分立两个面目狰狞的守神护卫,刚进殿内,堂上端坐一人,此人面细而长,双目吊睛而有神,面沉似水,根根美髯垂于胸前,整个人威风凛凛,这便是一殿阎罗秦广王。
“收魂使付行之,参见阎王大人”
说罢,付行之单膝点地垂首听命,祁渊见状连忙效之。
“付使,不必多礼,暂且退下”堂上之人沉声道。
祁渊悄悄半抬起脑袋,这可是只在画本才能见到的森罗殿。
殿内西侧左右侍立二人,一人执笔勾画账册,另一人则执一卷状文书,而大殿东侧同样伫立二人,均为身着戎装的武官,一人执矛,一人执斧。
殿壁上绘有数种惩治罪人的场面,震慑效果非凡。大殿北面则密密行行,站了几十人,祁渊不敢正视这七十五司司长,只能匆匆掠过。
殿内所有官员均刚凛之气,只听阎王大人正在审判一只小鬼,
“堂下何人,生前罪往,你可认?“
“小人,李三,这罪状小人不认,小人尚未奸淫那妇人,我是被屈打成招“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城隍庙内引渡的李三。
“判官“
“下官在“
说话之人身着紫袍,表情十分冷酷,目光微动,堂下衙役便押着李三来带到一面巨大的铜镜之前。
祁渊知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孽镜台,只见李三生平过往罪状,一桩桩一件件,悉数列出,本就面如白纸,抖如筛糠的李三跪地大哭起来。
“惩恶司听命,堂下李三生前不忠、不孝、不悌、不信,无礼、无义、无廉、无耻。罚至恶刑台,而后送入二殿发狱受刑。“
祁渊听闻此人号令惩恶司,心中一惊,原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钟馗,传闻钟馗长相奇丑,谁知钟大人五官端正,虽然不是美男子,但跟丑也绝无瓜葛。
随后来的是一位生前行善积德之人,这次说话的则是一位身着绿袍,笑容可掬的官员,声音温润,娓娓道来,颇有文人之气,这便是阳间著名贤相—魏征,掌赏善司。
阎王大人身后其余二人:
察查司的陆之道,双目如电,刚直不阿,让善恶有报,赏罚分明。
最后一人也是驰名地府响当当的人物,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这儒雅端方之人便是崔珏。
堂歇期间,阎王大人命人传付行之上前,祁渊也随后跟上,
“见过大人“
“付使不必多礼,今日不是述职上报之日,缘何回府?“
“禀大人,此人是我在阳间新寻得阴差,须带回登录入册,另外此次回府还有一事须大人恩准。“
“何事?“
“在下想去查阅过往亡魂总册,只因阳间有一不寻常的水鬼,恐她霍乱一方,须尽早擒之。但年代久远,如若不查明恐难收服”
“哦?有此事?”阎王大人也觉得蹊跷。
“确有此事,刚才的李三便溺毙于此,另我怀疑李三行至溺水之处也是有鬼物作祟”
“既然如此,一会你带着我的手谕,便去找判官查查此事”
二人告辞阎王,带着阎王手谕便来到判官府,
“大人,咱们找哪位判官?”
“谁在便找谁”
二人来到前厅,并没有小鬼通传,俩人大摇大摆的便坐了下来。
“稀客登门”
一人朗声进入正厅,只见来人一身袅袅绿衣,地府里非黑即白,这打扮十分抢眼,但是比衣服更抢眼的是来人的长相,纤纤身量却有不俗身高,冷白色的面皮,偏偏生了个粉嫩桃红的嘴,嘴角微翘,一张一闭活脱脱的演绎了唇红齿白。
“东方大人”
付行之见人起身,但语气说不出的冷淡,祁渊不明所以,也就弓了弓手以示招呼。
“大人稀客,这位便是您寻得阴差?”
“在下祁渊,见过东方大人”
“大人客气,鄙人东方谨听命于崔珏大人,司职案牍卷宗事宜,大人走之前叮嘱今日付使登门,没想到还是怠慢了”
东方谨话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祁渊,虽说这东方谨是地府里为数不多鲜活的鬼,但付行之明显对他无甚好感,祁渊也不敢妄动。
“多有打扰,此次前来只为核查的多年以前一桩水鬼之案”
“这怎话说得,谁人不知除了年底能见一见付大人真容,平日见到大人多稀奇。尤其这么多年,您还是头一回带回活阴差呢,大家都想看看是个什么人,没想到让我抢了先,月饼,给二位大人奉茶,我这就把大人留下卷宗总册拿过来。”
“不必如此劳烦”
“要得,这是我在阳间特地寻得桂花茶,生魂喝了无妨”
这边说完,只见一个身着玫粉小褂得女童端着两盏茶便走了进来。
“大人慢用,有事在吩咐月饼”
这女童长得好似汤圆的孪生妹妹,一样妖异的红脸蛋,除了身上衣服颜色不同,这次衣服上刺的则是一个“壹”字。
“大人?”
祁渊变成鬼魂并不知饥渴,只是好奇这阴间的食物是个什么味道。
“喝吧”
随着付行之的应允,祁渊轻轻呷了一口,清甜,但是味道似乎没有想的浓郁,过嗓入喉,仿若无物,一摸这茶杯居然是凉的。
“鬼魂只饮凉茶?”
“鬼食人间供奉,吸食阳间食物散发之气,阴魂本就喜阴贪凉,久而久之便只吃凉食”
“如此,阴间可真是无趣,吃食寡淡无味”
“你为生魂,味觉不同于亡魂,阴间的食物不可多食”
祁渊点点头,
“对了,大人,您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东方大人?”
祁渊感觉自己已经有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即使付行之常年一个表情无甚喜悲,但是他还是能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
“无他,宿怨”
“大人,这便是您要的编年总册,请过目”
东方谨抱着一大卷书册,置于案上。
“多谢”
付行之便翻看起来,祁渊想着约法三章,在一旁不敢乱看,只目不转睛的盯着茶杯。
“祁大人?”不知不觉东方谨已经来到祁渊身边。
“东方大人”祁渊急忙回礼。
“大人拘谨了些,我们这地府跟阳间无异,只不过这里都是鬼,也没什么好怕的,大人似乎年长我几岁,叫我阿谨便好。”
“我确实刚过弱冠之年,但是大人在阴司久居要职,乃我前辈,不可乱了礼法,还是叫东方大人吧”
祁渊今年虚岁二十有二,虽说看模样,东方谨不过志学之年,但是想到他可能已经死了几百年,这个阿谨是怎么也叫不出口的。
“大人真有趣”
祁渊被东方谨的一双桃花眼盯的极难为情,急忙起身化解尴尬,正巧付行之也看完了卷宗:
“我们走吧”
祁渊如释重负,
“大人可知要哪年?我这便带您过去”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七层阁楼前,这就是阳间所有人的生平案卷保管之地,门口两个门柱上挂着一副对联:
历尽千帆皆过往,自此红尘两相清。
中间三个大字:回梦阁。
东方谨广袖一挥,门口上联下联十四个字变成七色字块杂乱浮于空中,只见东方谨轻点几下,十四个大字又井然有序的回到了柱子上,回梦阁大门自外向内打开。
“大人请自行查阅,我带祁大人下去“
“不必,祁渊,走吧”说完便要带人进入。
“大人,祁大人暂无参阅资格,恐有不便”东方谨拦在祁渊面前。
“我的人,留在我身边,只我一人翻阅,他在一楼等我便是”
付行之神色无异,但祁渊感觉到付行之明显的不快,
他急忙解围:“无事,无事,我在一楼等付大人便好,东方大人您去忙吧”
说罢,付行之二话不说拉起祁渊便进入大厅一层,祁渊还是第一次跟付行之如此亲密,吓得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跟着付行之进入回梦阁。
留在原地的东方谨看着俩人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大人,大人”
祁渊实在是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一个冷冰冰的鬼差拉住会如此紧张,刚一迈进回梦阁,付行之便松开了手,
“没有引魂符,我无法进入回梦阁”
听完付行之的解释,祁渊自己的本就没有的心跳好像缓和了下来。
付行之自行上楼,留祁渊一人独自站在一楼,这大殿看着似乎空旷了些,整个大殿只有四周画着形形色色的壁画,中间有一空置桌案。
祁渊闲的实在无趣只好观察起周遭的壁画。
走近了瞧,才发现原来这墙上的画居然是动态的,有人劳作,有畜吃草,巨大而庞杂,忙忙碌碌好一番阳间俯瞰图。
祁渊看的有趣,不知不觉沿着画卷踱步,这画上居然不仅有人和牲畜,还有万千恶鬼正在受以酷刑。
一赤身/L/U/o/体之人抱着一根铜柱,炭火烤的铜柱赤红,一旁有一小鬼不停填炭扇风,待此人解绑下来,又被带至旁边的一口大锅旁,锅内热油翻滚,小鬼架着这人就往油锅里扔。
祁渊心惊,急忙看向另一边,此时,小鬼正掰开一人的嘴,另一小鬼举着火钳夹住舌头,慢慢拉长,反复拽扯,然后生生拔下,脓血溅了一地,吓得祁渊下意识往后一躲。
不料撞到身后一物,祁渊急忙回身,只见在自己膝下站着一似猪非猪的动物,脖子上一缕绛紫色飘逸鬃毛,豆大的小眼睛努力的盯着祁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