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跃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凌乱的家里收拾整洁,换了新的床单被套,买了些新鲜的菜肉塞满冰箱,以备明天出院之后能直接回家。
他把客厅和厨房的垃圾袋全部换下,然后拿起拖把准备再打扫一遍。
“余哥,你怎么了?”庞国文拉住他的胳膊。
“嗯?”余跃有些茫然的回头。
“从今早在医院见你就觉得你有些不寻常,怎么?心情不好吗?昨晚又跟阿姨吵架了?”
“没有,没有吵架。”
“那你到底怎么了呢?”庞国文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烦,余绍平那个人你也知道…”
庞国文哑然:“噢,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余跃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庞国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个人也很讨厌余绍平,可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总是不好过多干涉。
他只好松开拽着余跃的手,看着他拿起拖把来来回回的擦拭着客厅。
“对了二胖,桐县最近有什么新开的美食店吗?”余跃突然抬头问他。
“嗯?”庞国文有点错愕,他努力的想了想:“最后…好像也没什么新开的店啊,哦对了!好像据说人民公园那里有家烤肉店挺不错,上周才开业。”
“好,”余跃放下手里的清洁工具,扫视了一圈收拾干净的屋子,跟庞国文笑道:“那今晚咱俩就去那家烤肉店吧,胖爷这段时间太辛苦了,当我略微补偿你的,好不?”
庞国文瞅着他不说话。
“呃,不然,再加一顿?”余跃尴尬的挠头。
下一秒庞国文就虎躯一震扑过来把他搂住:“嗐!余哥客气啥!既然你那么客气,那必然是要整一顿的,阿姨怎么办呢?”
余跃这才松了口气。
“我一会儿楼下买点粥和清淡些的小吃,先给她送过去,然后咱们就走?”
“成!”
-
人民广场位于桐县最主街的道路旁,小时候曾是余跃和庞国文二人周末游玩的好去处,只不过十几年过去了,公园周围早已大变样,曾经郁郁葱葱的树丛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各类商铺拔地而起。
“啧啧,这酒可真甜,你真不来两口?”庞国文往杯子里倒了半瓶果酒。
余跃摆了摆筷子。
“当初还不是和你喝二锅头喝得后遗症,你现在还好意思让我喝酒?”
“哈哈哈哈!我也是受害者好吗。”
想起幼时结拜的糗事,两位当事人都忍俊不禁。
“诶…我以前是真的没想到,还以为你能跟我一起玩一辈子。”一杯酒下肚,庞国文开始有些伤感。
余跃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把烤好的肉夹在他碗里。
“不过呢,”庞国文吧唧着嘴又把先前伤感的情绪驱散了些:“不过余哥你跟我不一样,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诶嘿?余哥你看!这说的不就是你嘛,余跃…”
发现华点的庞国文同学一拍脑壳:“我简直是个天才!”
“噗嗤”余跃这次是真的感叹二胖同学的文化储备量和联想能力。
庞国文同学得意了半天,开心的把眼前烤好的大盘肉给吃完,余跃又盛了一盘新的五花肉,开始给他烤。
庞国文看着认真给他烤肉的余跃,心里又一酸:“余哥,其实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我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余跃笑了:“怎么?一杯就喝醉了?”
“你就当我是喝醉了吧。”二胖同学嘟嘴。
“你在胡想什么?我又不会遁地而走,怎么会跟你分开。”余跃只好哄着喝上头的二胖。
“你别骗我了,你成绩那么好,将来肯定能考S大,以后去了大城市发展,哪里还会回来桐县呢,我成绩又不好,以后估计就帮我爸看店,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离开这里了。”庞国文本来想说“继承”但后来又觉得有些不合适。
他学习不好,以前考试都是靠余跃帮忙,平时补课也是,特别是高三今年,没了余跃的督促,他放学之后想找个补习都不知道找谁,每次考试成绩都吊车尾,连个三本都上不了,专科学费很贵,老爸肯定不会花钱让他去读个专科,所以摆在庞国文面前的路很简单——高中毕业后就留在老爸那个小商店混混日子。
可余跃不一样,他成绩一直很好,庞国文也知道他的志向,再加上余绍平这个因素,余跃绝对不会留在桐县的,他俩之间的路注定会越走越远。
“你别想些有的没的,还记得咱俩结拜时说的话吗?”
“呃…有点长,忘记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庞国文试探的问。
“滚吧!”气得翻了个白眼,余跃决定不再理他,还是专心吃肉的好。
“咱们不说这些丧气话了,”记忆力极差的二胖同学迅速转移话题:“说说你在江陵吧,是不是认识很多朋友啦?有没有交女朋友呢?甜甜可是特别惦记你呢,要是你还单身,不妨给人家小姑娘一个机会呀。”
“女朋友”三个字像一根针,扎破了余跃今晚伪装出来的好心情。
“朋友没交多少,女朋友也没有,都高三了,我只想好好为高考准备。”余跃拌了拌碗里的煎饺,吃了一个,感觉味道还不错。
“余哥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说出来听听嘛,闲着也是闲着。”二胖竖起八卦的耳朵。
余跃看了眼他见底的酒杯,又给他倒了半瓶果酒,二胖这个人酒量不太好,还容易断片,根本记不住事儿。
“我喜欢…肤白貌美大长腿的那种,行了吧?”余跃敷衍的回了他一句。
“具体肤要多白貌要多美腿要多长?”
余跃无语:“要那种白到篮球打两小时小脸都惨白,美到有大波人转学去一睹芳容,腿要比我长的,够具体了吧?”
“卧槽,你这喜欢的是什么怪物吧!”对面嘴里塞满烤肉串的二胖表示震惊。
余跃低头笑了笑,淡定的吃着自己的煎饺,心里却莫名有些拔凉拔凉的,像是捅破了一个怎么也补不起来的大洞,怎么也愈合不了。
他端起热乎乎的粥喝了一口,想暖一暖,窗外却又飘下一层白,落雪了。
-
出院手续办得很顺利,医生叮嘱了许多以后日常生活的注意事项,余跃都一一应下并记牢,母子俩回到家里时才刚刚十点,楼底下的快餐店都还没开始营业。
“妈,今天咱们就别做饭了,一会儿十二点咱们到楼下吃点快餐吧。”
“诶好的,妈都听你的。”李菊芝欣慰的拉着他手,笑着。
余跃背着一袋行李推开门时,破旧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余绍平,看上去双目清明,倒是不像酒醉的样子。
昨天好不容易收拾干净的客厅已经又被扔了臭袜子和速食饭盒,盒子里剩的汤汁还在滴滴答答的往地板上流。
余绍平就这么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看着刚进门的母子俩。
余跃压着怒气的看着他,最后还是李菊芝打破了父子俩之间诡异的气氛。
“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余绍平朝李菊芝嚷道:“我怎么就不能回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余绍平从沙发上跳起:“我还想问你们呢,怎么?乖儿子回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了?你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你这种垃圾还有脸称一家之主?”余跃冷冷的嘲讽道。
“你妈的,就是老子这种垃圾生出你这种小垃圾的!”余绍平手指着他骂的吐沫横飞。
余跃再也忍不了,丢下肩上的行李,直接挥拳朝他扑了过去。
李菊芝尖叫着想拉住余跃,却没拉住。
重重的一拳砸在门牙上,余绍平感觉自己的门牙都快飞了出去,嘴里瞬间泛起了血腥味,余跃一把握紧他的衣领把人扯到自己面前:“你是不是不想要钱了?”
余绍平抵着上牙不说话,死死的瞪着他。
“我给你加点,一个月给你两千,你给我闭嘴 最好滚出这个家,爱哪里混就去哪里混,最后,”他把余绍平拉近, 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完最后一句:“不准动我妈,否则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余绍平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心里竟然有些发毛,可他又不想在儿子面前露怯,只好继续鼓着眼睛瞪他。
“不信你试试。”余跃甩开他的衣领,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安慰的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然后重新提起行李进了卧室。
李菊芝愣住了,她本来以为父子俩免不了又要打一架,可谁知这场战役竟然结束得这么快,而且看样子是余绍平服软了,她不知道余跃是怎么做到的,可只要两人没打起来,家里气氛没坏到那个地步,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了。
“还有六个月,最后半年了。”余跃坐在自己卧室的小床上,划开日历数道。
只要再坚持六个月,他就能带着母亲远远的离开桐县,离开江陵,没有人能拦住他,他也再没有什么好惦念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