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呼的顺着殿门涌入,吹响了门口悬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皇后抿了抿唇,“皇上半月没来臣妾这里,一来就是为了发火吗?”
她心里是有气的。
这么多年来,她心里面一直都有气堆积着。当年是她先嫁给明安皇帝的,可后来嫁过来的蒋贵妃却夺了本该属于她的所有恩宠,皇上待她彬彬有礼,却从未爱上过她一分一秒。
她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了蒋家垮台,曾经耀武扬威的蒋贵妃也被禁足关在了合欢殿里面。她知道,这次蒋贵妃再无翻身的可能了,所以她欣喜了好几日,就等着明安皇帝来她这里。
好不容易盼来了人,结果呢,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发火。饶是她这么多年一直隐忍,也不该被这么对待啊。
想着,皇后轻轻眨了眨眼,清莹的泪珠沿着脸颊缓缓淌落,无声的滴在地板上。
明安皇帝瞥了她一眼,若放在从前,他或许还会安慰几句,可如今,他却满心厌恶。
当他看完那封密函的时候,对皇后的情分,就都随着那跳跃的火苗消散了。
“四皇子死在了宗仁府。”明安皇帝冷眼看着皇后,他负手站着,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朕的眼线亲眼看到你身边的宫女从宗仁府出来,手里面还拎了一份食盒。”
“四皇子死了?!”皇后满眼皆是不可置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臣妾就是怕四皇子在宗仁府吃穿不习惯,才每日派人去给他送新鲜的伙食的……”
怎么会死了呢?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啊。
明安皇帝冷眼望着皇后不堪重负的跌坐在地上,“太医已经从你送的饭菜里面查出了毒药,皇后,朕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皇上!”皇后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去抓明安皇帝的手,“臣妾定是被人冤枉的啊,臣妾这么多年来对皇子们是如何的您也是看在眼里,我怎么可能去谋害四皇子呢?!”
确实。
这么多年来,皇后兢兢业业掌管着后宫一直未曾逾矩,哪怕蒋贵妃又犯上的时候,她能忍的时候也都忍了……
对于他那些儿子,皇后更是尽心去照顾着,尤其是自幼孤苦伶仃的三皇子。
一开始的时候,明安皇帝也怀疑过会不会是有人陷害皇后,可所有证据都摆在他眼前,所有证据都充分的证明了,就是皇后下的毒手,这让他如何再怀疑?
明安皇帝垂眸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脚边仪容全无的皇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凤仪宫皇后恶意谋害皇子,按理当诛,但念在皇后这么多年协理六宫有功,去了她的后位,贬去太庙剃发祈福!”
“皇上!”
皇后满眼皆是不可置信,“您不能这么对臣妾啊!”
明安皇帝看了一眼候在旁边的李公公,李公公立马会意,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来将皇后拉走。
“皇上---”
明安皇帝大步走了,背后裹挟着夏夜微凉的风与皇后声嘶力竭的哭喊。
---
四皇子被皇后毒死的消息第二日便不胫而走,这消息传到太子府的时候,太子正和冯茗商议着如何安抚那些受了灾的难民。
侍卫在太子耳边轻轻耳语了几句,太子面色骤然沉了下来,“你说的可当真?”
冯茗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得安生待在旁边看着,不过看太子的神情就知道,是发生他意料以外的事了。
侍卫重重点头,“明日皇后娘娘就要被送去太庙了。”
“你先下去吧。”太子挥挥手让他下去。
侍卫很快退了下去,书房里面又只剩下两人了。
冯茗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轻声问道:“宫里面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皇后毒杀四皇子。”太子淡淡道,末了,他嗤笑了一声,“父皇还真是念旧啊,蒋家要谋反他就只是禁了蒋贵妃的足,母后杀了四皇子,就只是遣到太庙。”
冯茗早就知道太子同皇后关系不好,但万万没想到,会如此恶劣,皇后娘娘马上就要被送到太庙了,他却是这般淡定。
冯茗还不等说话,就听太子又道:“我这个父皇啊,性子刚直善良的很,要不是有姑姑一直护着,他是走不到这个地位的,其实我心底里面最适合当君王的人一直都是我的七皇叔。”
太子嘴角挂着笑意,眉梢轻轻挑着:“你说是吧,李蹇?”
太子的七皇叔,不就是……
冯茗只觉耳边闪过一抹疾风,再回神的时候,一把锋利的白刃已经直直的抵在了他脖颈之前。
“你潜藏在朝堂这么多年,是真的不容易。”太子啧啧感慨,白刃往前两分,尖锐处微微刺进了冯茗脖颈,晕染开几滴鲜血。
冯茗面上满是不解,他往后退了两步,道:“太子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是不是觉得一直藏在我身边,有朝一日就能升上高位?”
“臣……”
白刃骤然下移,太子眸底染着疯狂,剑尖噗嗤一声刺入冯茗的左肩,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长袍。
“若不是我发现的早,恐怕还得继续信你的花言巧语。”太子狠狠的转动着剑柄,往日里温润的面上满是阴狠。
冯茗疼得冒了满头的汗,他厉声道:“太子若是想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蒋僧人早就将那魏公公给供出来了,你以为你还有后盾?你手底下养的那些侍卫,不是死在了顾晟手里,就是已经被我折磨死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听到魏公公两字的时候,冯茗瞳孔猛地瞪大,望着太子的眼神终于染上了恨意。
太子对他的恨意却是不以为然,他一把抽出长剑,将冯茗推到在一边的地上。
咣当一声,长剑也被丢在了地上。
“出来见见你的第一个男人吧!”太子坐回了扶手椅上,朝着内间喊了一声,而后阴恻恻的笑着。
从书房内间里面缓缓走出来一个女子,她身上穿着轻薄的藕色长裙,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臂上遍布着青青紫紫。
“董儿?”冯茗痛苦的捂着左肩膀的伤口,“你不是在魏公公---”
“我本就是太子的人。”董儿面色平静的坐进了太子怀里,“从冯大人第一次在鸳鸯楼遇见我开始,你就已经落入了太子设计的局里了。”
冯茗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鸳鸯楼……董儿……镇南王……
“家父本是太子爷手下一名文官,因触犯了四皇子利益而被驱逐,我也因此沦落到了鸳鸯楼。”董儿神色淡淡,眼下泛着青黑,好像没睡好的样子。
“你第一次找我以后,太子随后也派人联系了我,我顺理成章的潜伏下来,被小王爷欺负,吸引温如璟的目光让她生出怜惜,最后如你所愿勾搭上小王爷,险些被他弄死。我知道冯大人心里面有玲珑姐姐,所以想要博取你的同情心实在是太容易了。”
说到这,董儿轻轻地笑了,“要是玲珑姐姐知道,你为她牺牲了那么多一定会很开心吧。”
“去把他杀了。”太子轻轻抚着董儿及腰的长发,“杀了他一了百了,免得以后再有人出来恶心我,我虽然喜欢七皇叔的做派,但是这江山可不许被人在一旁觊觎。”
董儿从太子怀里面出来,捡起了地上的长剑朝冯茗走来。
冯茗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去看那两人的嘴脸。
但董儿说的字字无错,他本有的是机会造势谋反的,但是为了玲珑,他都想先拖一拖……
为什么呢?
大概就是为了玲珑那一句----“愿与君共享太平盛世吧。”
鼻前忽的传来了一阵迷药的味道,冯茗费力的抬手想捂住口鼻,却还是没抵住那强效的迷药,两眼一闭,昏过去了。
太子和董儿也是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
世子府后院。
顾晟和三皇子面对面坐着下棋,风井则是坐在旁边守着睡得昏沉的冯茗,若是仔细看去,就能看到风井眼底那滔天的恨意。
方才顾春一将人扛过来的时候,风井整个人都接近癫狂的状态,要不是顾晟拦着,冯茗早就被他捅成马蜂窝了。
灭门之仇,如何能忘?
一盘棋下完,顾晟端起茶盏,吹了吹上面的浮沫,轻抿了一口,道:“你又输了。”
三皇子怏怏不乐的放下手里的白子,“你就是为了羞辱我。”
“……世子。”风井在旁边摩拳擦掌。
“去把他整起来吧。”顾晟淡淡吩咐,那个他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风井舀了一大盆的水端了过来,哗啦一下子都泼到了躺在地上的冯茗身上。
夜风清清凉凉的,再加上这水可是从地窖先提上来的,冯茗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幽幽睁开了眼睛,直接撞进了风井那藏着血海深处的眸底。
他迷迷糊糊的看着风井,肩膀上的剑伤还疼着,这是哪里他也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他更不知道。
风井蹲在了冯茗面前,回头看着顾晟,认真问道:“世子,你给我个准话,我什么时候能杀他?”
顾晟笑笑,“在他没了利用的价值的时候。”
他也想立刻就杀了冯茗,毕竟在温如璟的梦里面,那个所谓的前朝遗孤,总是能绝处逢生,东山再起,要不是冯茗现在还有点用,他绝对会将人丢给风井,任其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