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需要你——”
花园里，某女人哼着歌曲把第二条鱼抓到了竹篓里，然后转身又摸了藕，美滋滋的冲慕云笙道：“你看你看，这藕好大，晚上可以做桂花糯米藕吃！”
慕云笙坐在那里，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
这个花园从建成到今日，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接地气过。
明明是瑰丽的欧式花园，虽然有个很大的荷花池，但是建造的时候也很好的权衡了一下搭配的。
就说荷花池内那双荷雕塑，那可是请了著名的雕刻大师雕的，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池子，竟然变成了关柏柏的材料库。
关柏柏就这样还不够呢，把鱼和藕弄好之后，满院子开始溜达。
然后不一会儿，慕云笙听到她说：“啊，百合开的真好，摘回去明天早晨做百合莲子粥。”
又不一会儿：“咦，这里有蒲公英啊，摘了摘了，晒干后的用处多多，摘回去。”
“金银花好香，摘回去做金银花露。”
慕云笙：“……”
恕他直言，他自己竟是不知道自己家里种了这么多东西。
这个花园在他看来就是：花团锦簇，可这个花园在关柏柏眼里，好像叫：万物可食用。
在这些花本身的眼里，大概又叫：大逃杀。
关柏柏美滋滋的溜达了一圈，摘了一篮子的花，满意的回到亭子里喝了一口自己那杯荔枝薄荷气泡饮，擦了把汗：“好喝！”
慕云笙像个制冷机器，即使在这么热的天气坐在这里，也一滴汗都没有出，只是看着热的浑身是汗的关柏柏，嫌弃的把轮椅向一旁靠了靠。
他看着关柏柏，没什么情绪：“好好的观赏荷花池你用来养鱼，你觉得合适吗？”
关柏柏点头：“合适，水里有鱼才有灵气，再说了，有鱼对荷花的生存更好，据说再养鸭子的话，鸭子能帮着吃水草，粪便还能当鱼的饲料。”
慕云笙有被恶心到，生理不适道：“不行，鸭子绝对不行。”
关柏柏遗憾：“我还挺爱吃鸭子的，盐水鸭、烤鸭，鸭血粉丝汤！”
慕云笙：“你怎么就知道吃，我这好好的花园，都能被你找到一大圈吃食。”
关柏柏看着外面的花园，笑：“因为家里穷，小时候都没的吃。”
慕云笙抿着薄唇，忽然想到第一天的餐桌上，她做的那些小菜，什么芹菜叶什么香菜根，他完全不知道那些食物。
或许也正是因为家里穷，所以才能做出那些来吧。
慕云笙没说什么，想来也是，如果不是为了钱，她应该也没有必要来照顾自己这个残疾人。
这是一场交易，他心里很清楚。
只不过……
看向关柏柏遮住的那只眼睛，他还是动了一点恻隐之心：“眼睛还疼吗？”
关柏柏难得被他关心，受宠若惊：“不疼了不疼了，挺好的。”
真是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他竟然会关心自己。
然而下一秒，慕云笙就说：“看来我的拳头退步了，该考虑举举铁了。”
关柏柏：“……”
呵，就知道这狗男人不会这么好心，狗男人都是没有心的。
喝光了饮料，关柏柏没好气的站起来道：“我要回去了，你还不到两个小时，少一分少一秒不到都不行，你继续坐着吧。”
慕云笙：“……”
关柏柏得意洋洋的去拿了篓子和拿了鱼走了。
慕云笙看着她的背影，唇角莫名的勾起了一点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弧度。
她是特意挑的这个地方吧，这里僻静，不会有人来，以至于虽然是久违的在白天来愿意，却不会产生尴尬难堪的心情，反而很平静，觉得今天的风和阳光，甚至于花，都十分温柔。
关柏柏这种包裹在大大咧咧里的一点点细致的温柔，有些不偏不倚的正中慕云笙的下怀。
虽然蔫坏儿，也看起来有些心机，但是不是正因为如此，她在方方面面考虑的也比较周到。
等两个小时到了，慕云笙往回走的时候，心态已经很稳了。
即使路上有佣人打招呼，他也很坦然。
很不可思议，以往挣扎着不愿意出院子的那种心情，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觉得没什么不能出来的，这一潭死水的确是一潭死水，但他这一潭死水，并没有被禁锢在任何一个地方。
这个家，不是囚禁他的牢笼，从来都不是。
当晚，关柏柏做了一桌子好菜。
关柏柏像哥哥专业的布菜员道：“今天的菜品有松鼠桂鱼、家常豆腐、黑椒牛柳、干萝卜粉条炖腊肉、宫保鸡丁，手作五彩拉皮，鲜笋菌菇鸡汤，还有一道甜食，桂花糯米莲藕，最后最最重点的是这道药膳，桑葚腰花，是我拿新鲜腰花陪着桑葚与几味药材一起炒的，爷爷您多吃点，这个好处多多，特别补，专门为您做的。”
“是吗，柏柏做的我可都要好好尝尝，我们柏柏以后的目标真不是国宴大厨吗？我看我们柏柏在这方面的造诣，那是真不是盖的。”慕老爷子笑眯眯的夸赞她。
关柏柏道：“爷爷，还真不是，这都是我的副业。”
慕老爷子今天是真的心情非常好，吃了不少。
尤其是关柏柏推荐的那道菜，慕老爷子道：“柏柏，药膳不都很难吃吗，你这做的，怎么比平日里吃的还要好吃，这腰花一点怪味都没有，香醇香醇的。”
关柏柏笑：“爷爷，药膳其实不似一般的中药难吃，其实很多都很好吃，只是做法比较麻烦，用的食材也需要专门去找，所以很多人都不去费这个心思。像这个腰花，其实还是要用料酒之类的东西腌制去腥，保证基本味道，再裹上淀粉、鸡蛋液炸一下，最后再与药包一起炖，桑葚本就是清甜口味，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不会差。”
慕老爷子感慨：“你别说，我这身体，现在被你这药膳胃的，觉得比之前好多了。”
关柏柏其实想做的就是这个，她给老爷子寻了个中药包，每天让其泡脚，然后再加以药膳调理，就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好一点。
癌症是很难治愈的，尤其是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是晚期，但不代表马上就会流失生命，只要保持好心情，加上好好注意调理，延长寿命一定可以。
关柏柏握着老爷子的手笑：“那爷爷，你要坚持吃我做的药膳哦，我每天变着花给你做，用不了多久，你就健步如飞啦。”
慕老爷子被逗的哈哈大笑。
慕云笙坐在对面，抬头看了一眼关柏柏。
他看到女孩儿柔软的面容，虽然遮住了一只眼睛，但露在外面的眼睛里，依然闪着点点光辉。
自从她来了之后，爷爷的心情好像也变好了。
慕云笙没有不高兴，反而难得的对关柏柏起了一点柔软的心思。
他不禁反思。
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这个女孩儿轻而易举就做到了。长久以来，他是不是一直都只让爷爷难受和操心了。
因为他自身的原因，是不是再加速消耗爷爷。
这一晚，慕老爷子要回去的时候，慕云笙忽然开口：“爷爷，我送送你。”
慕老爷子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倒是关柏柏一听，比慕老爷子反应还快，还高兴：“啊，那正好，爷爷，让云笙哥送你吧，我还有事呢。”
慕老爷子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了起来：“啊，哦，好好好。”
月色下，老人与青年一起向外走，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云笙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主动和爷爷说过话了，所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走了一会儿，还是慕老爷子先开的口：“柏柏是个好女孩儿。”
慕云笙没接话。
慕老爷子知道他什么心思，笑了笑，也不说他。
他从一开始也没想撮合自己孙子和关柏柏真的发生点什么。
“你对人家好点，也不求你怎么样吧，她眼睛不方便，给她上上药。”
慕云笙闷声道：“知道了。”
慕老爷子无奈：“闷葫芦似的。”
慕云笙早就习惯了沉默，也不反驳，他现在的确是闷葫芦，也就怼关柏柏的时候，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有情绪。
这说明什么，说明关柏柏是真的挺气人的。
到了门后，慕老爷子道：“行了，回去吧。”
慕云笙看着他的身影，那苍老的微微有点佝偻的声音，那肩膀是曾经扛起他的肩膀。
“爷爷。”慕云笙忽然开口。
慕老爷子回眸，大概是风灌进嗓子了，他咳了一声。
慕云笙深吸一口气开口：“明天要不要下棋？在院子里，忽然想到很久没下棋了。”
慕老爷子身子顿住了，慕云笙抿了下唇，眼神飘向了一边：“您一直输给我，不想赢一把吗？”
慕老爷子听闻，又好笑又好气，感动之余又有点想打孙子：“你这臭小子，下棋都是我教的，敢洋洋得意说说一直赢？爷爷是太久没教你做人了，就明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
慕云笙的唇角在黑暗里，也轻轻勾了一下，很轻很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