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的确可以通过理疗治疗,但康复的概率很低,我不想治,不想给自己一些没必要的希望。”慕云笙最终只说了这一点。
关于更深度的原因,关于他其实向家里人隐瞒了自己能治愈的问题,他没有说。
他要自己一个人赎罪。
关柏柏急了:“概率低就不治?这是什么道理啊,理疗既然有可能康复,再低的概率也要试啊。”
慕云笙云淡风轻:“有可能要五年十年这样的治,也要去试?”
关柏柏道:“很多人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也没放弃过治疗,为什么不试?”
慕云笙看着远处的马道:“算了,没什么必要。”
他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腿,而是心理问题。
有人说,很多时候生死之间能否能活下来,要看一个人的求生欲。
他也差不多。
他若是有康复的愿望,有期许,或许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去努力的,但他没有。
他想就这样死了。
他早就想死了,只是不能死。
他的命是什么换来的,他自己清楚,所以他不敢死,只能活把自己困在这人间牢笼里。
他本以为这一生便要这样度过了,可是偏偏这人间牢笼里也照进了光。
现在他被拉出了牢笼,看着外面天光,有时候也会想,自己配得到这样的光吗?
关柏柏深深的看着他道:“你不努力,能让我努力吗?”
慕云笙一愣,偏头看她:“你努力?”
关柏柏点头:“你不是觉得治不好吗?那让我折腾折腾,也没什么关系吧。”
慕云笙心跳乱了一下,他努力正色起来:“你知道理疗要做什么吗?要每天都坚持按摩,而且我现在这样只会比以前更难康复。”
关柏柏:“如果你同意,只要你让我见见你曾经的主治医生,或者给我病例,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慕云笙还想拒绝,关柏柏却抢先一步嗔道:“我最讨厌的就是矫情的人,你坚定不移的觉得自己不能治愈的话,随我折腾又怎么样,还是你心里其实有希望自己能治愈,只是害怕失败?”
慕云笙:“激将法对我没用。”
关柏柏偏头,双手捧着脸蛋,眨巴着大眼睛:“那卖萌有用吗?”
慕云笙:“……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无赖。”
关柏柏撇嘴:“爷爷叫我来可不是吃白饭的,我得对你负责。”
慕云笙的指尖轻颤了下,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竟妥协了:“好,随你折腾便是,反正都是无用功,你很快就会放弃了。”
关柏柏高兴的振臂欢呼。
慕云笙觉得太阳有点晒,晒的人晕乎乎的。
如果没有关柏柏最后那句‘我得对你负责’,他或许不会答应。
他已经许久没有和任何人扯上过关系了。
好的坏的,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靠近他,可最终都放弃了。
只有她,把自己当成了她的责任,只有她是真的喜欢现在的自己。
有时候他会觉得她很傻,宁泽比现在的自己好很多,但有时候有觉得心里难言雀跃,即使宁泽比自己好,她也还是要选择自己。
回到别墅之后,关柏柏单独和高城说了要治疗慕云笙腿的事的。
高城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你说什么?你说少爷要治腿?”
关柏柏点头:“嗯,也不能算要治吧,就说让我折腾,所以我——唉唉,高城,你别哭啊。我的天,你怎么哭成这样。”
高城是哭了,蹲下来哭的泪流满面。
关柏柏第一次见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实话实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哄。
高城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睛,握着关柏柏的手道:“柏柏,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这么多年了少爷都不肯治腿,我还以为这辈子等不到希望了,没想到你竟能让他治疗,太感谢你了,柏柏以后你有什么事,我赴汤蹈火都会为你做。”
关柏柏绝望的看着他的手:“那你能不能先把手拿开,你刚才擦过鼻涕的,好脏。”
高城:“……”
感动是不能感动的,这丫头是不是有感动BUG,什么气氛都能破坏。
好在关柏柏这么一打岔,高城心情平复了一下。
因为慕云笙给了关柏柏治腿的机会,所以高城很积极,也稍微透露了一点当年的事。
“你千万千万不要让他发现你知道了这件事,我觉得他不会想你知道。”高城说。
关柏柏点头:“我嘴巴很严的,你说。”
高城:“他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一直觉得那场车祸,害死了至亲的人。”
关柏柏眼皮一跳:“那场车祸,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出事吗?”
高城喃呢:“不是,他是活下来那一个。”
关柏柏心脏骤然疼痛了起来,声音低落:“所以他不肯治疗是一直很自责?”
高城叹气,捂住额头:“我不能说太多,其实车祸之后,还发生了更加令人绝望的事情,可那些事都是等他醒来以后才知道的,所以少爷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们谁也不敢去触碰那个伤口。他一直都在折磨自己,一直都在自我惩罚,或许他一直都在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自己。”
关柏柏捂住了眼睛,眼泪落在了掌心。
她只是听着,已经觉得很难受了。
“不是他的错啊,他也并不想害死任何人。”关柏柏难受。
高城闭了闭眼睛,欲言又止。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其实到现在,他也不敢说少爷没有错,因为那件事,就是少爷错了。
只是他们都是亲近的人,这些年看着慕云笙这样痛苦,他们内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替死去的人原谅他了。
但他的内心里依然有着难解的心结。
一场谈话,两个人最后都有点伤神,但关柏柏还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慕爷爷。
爷爷激动的不行,关柏柏为他倒茶,认真的对慕爷爷道:“爷爷,我一定会尽我全力的,您也要好好养好身体,我们等着他站起来的那一天,等他重新变回以前的样子好不好?”
慕老爷子眼含泪花,连连点头:“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等关柏柏走了,老金出来对慕老爷子道:“少爷的症结,不在腿上。”
慕老爷子应:“我自然知道,他腿以前就能治,瞒着我,说是不能治,其实就是不肯治疗,但这是打开心扉的第一步,有了这一步,之后慢慢的也可能会向柏柏袒露心声。”
老金想了想,笑:“也是,其实腿好不好不重要,人能好好的才重要。”
慕老爷子喝了口茶道:“我时常想,人真的不能放弃希望,你看,我就是没放弃,才找到柏柏这颗福星进了我们家门,以前好多年无法改变的事,柏柏来了才半年,通通改变了。”
老金迟疑了下说道:“我看着两个人也特别好,只是少爷的母亲,会在二少生日的时候回来,会不会对柏柏不利。”
母亲看儿子,总觉得儿子该配天之娇女。
不知道会不会看不上关柏柏。
慕老爷子喝了口茶,口气有些淡:“她面对儿子的事只会逃避,有什么资格对云笙和柏柏的事指手画脚。她若有柏柏万分之一,或许云笙也不会这样,她自己该是心里有数,就别管柏柏的事,否则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现在,此时此刻,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赶柏柏走!
在心里,慕老爷子已经钦定了这个孙媳妇。
自己的宝贝孙子,非她不娶了。
得,人家正主两个还八字没有一撇呢,老爷子已经把红线锁死,钥匙吞了。
夜里,关柏柏又敲了慕云笙的门。
慕云笙开门看到她,有些无语:“折腾一天了,还不累?”
关柏柏灿笑:“睡不着,我们去溜大街吧。”
慕云笙:“……”
总觉得这个措辞不是个好措辞,但也只好答应。
深夜,两个轮椅在无人的别墅区游荡,关柏柏目的明确,直奔枣树,慕云笙有些好笑:“你天天来看是吧。”
关柏柏:“那当然,等着熟等着吃呢。”
慕云笙:“枣子而已,喜欢吃家里又不是没有。”
关柏柏:“那怎么能一样呢,亲眼看着一颗果子成熟,摘下来吃的时候才分外甜美。”
慕云笙一愣,看着关柏柏,呼吸忽然有些乱也有些重了。
别开眼,他不禁有些懊恼。
果子是果子,关柏柏是关柏柏,怎么能当成一回事?
“唉,枣子还是不熟,还得养一养。”关柏柏叹了口气遗憾的说,不过马上又兴冲冲起来:“不过等待成熟的过程也是很令人兴奋的。”
慕云笙已经无法直视关柏柏说的话了,打断道:“别说了。”
你都要把我说兴奋了。
轮椅驱向前,关柏柏吭哧吭哧的跟上,追问道:“云笙哥,我们明天去哪儿玩?”
慕云笙是真怕了她的幺蛾子,道:“明天么,明天会非常刺激,非常累。”
关柏柏兴奋了:“那肯定特别好玩!”
于是明天一早,关柏柏吃完饭就被老师们按在了书桌前。
关柏柏:“……”
骗子!
什么叫非常刺激,非常累,说的就是学习?哪儿来的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