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任安南径自离去的决绝背影登时一滞,缓缓侧过身。
往日一双黑白分明、狡黠灵动的眸子此刻就像是深邃的黑洞一般要将夏落的一张脸看穿,似是意欲分辨她口中所说是真是假。
夏落毫不畏惧地对上任安南的视线,半晌,仍然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丝毫不见惊慌。
片刻之后,任安南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嘴角微微勾勒出的轻蔑笑意衬得他格外漫不经心,甚至是玩世不恭。
望着他大步流星、夺门而出的背影,夏落挺直的背骤然间屈了下来,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手也不由自主地抚上心口。
方才,就在任安南问她“愿不愿意”时,那种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控的感觉猛然间又涌上了她的心头,接着从心口间散开,表情、手指、脚趾、甚至是每一次眨眼的频率皆不再由她控制了。
直至任安南的身影逐渐远去,夏落才慢慢缓过神来,重新获得了自由支配身体的自由。
也不知任安南愿不愿意相信她的话……
念及此处,夏落陡然一愣,登时停止了胡思乱想,猛然站起来身来顺带将屁股下的枕头扯了出来。
“啊呀,玄玉,实在是对不住你,你千万别死啊!好歹花了我十个永恒币呢!”
……
一架巨大的黑色船舰航行在天际,黑茸茸的轮廓抵在灰暗又闪耀的夜空上。
天顶心一颗赫赫的橘红色一等星就像是金牛的红眼金睛,携着数年前的星光远远照射而来,照射在这艘缓缓被影影憧憧的银色船舰而围在中央的巨大船舰。
忽然,有异声自彼端传来,这嚣声时而虚弱迟疑,时而沉稳坚定,高频率的嚣声霎时间一股脑地朝这艘被围攻的巨大黑色船舰涌来,也朝船舰中的人涌来。
此时,巨大黑色船舰的综控室内,在众多神色惶惶的男子中,一道高挑健硕、长身玉立的身影衬得格外显眼。
“上将,船舰后侧遭受敌袭,已经被帝国攻破了……情况紧急,不能再犹豫了,上将!”
船舰的综控室气氛格外凝重,此刻听闻船舰后侧损失严重,又是一个噩耗传来,不禁让综控室本就惴惴不安的众人更是哗然,好似雪上加霜、如坠冰窖一般。
而众人中央的上将却仍是沉默不语地凝望着综控室的操作台,操作台上五颜六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一张光洁的容颜晦暗明灭。
半晌,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一般,他微微错开眸,眼神狠厉地扫视了一圈身旁神色惶惶的下属。
被他扫视到的人纷纷低下头急忙遮掩住脸上的神色,哗然的众人登时安静了下来,上将的威信可见一斑。
他有意晾了这群烂泥扶不上墙的下属片刻,才缓缓敛了眼角眉梢的狠意,铁青着脸沉声道:“没人愿意上去顶着,就别给老子吵吵吵!”嗓音分外低沉喑哑。
一众下属见他们的上将皱眉蹙眼,骤然发怒,登时噤若寒蝉、羞愧难言地将头埋得更深。
“薛上将,不如让我去吧。”
“薛上将,不如派我去吧。”
可让薛上将未料到的是,他话音才落便有两人迫不及待、异口同声地向他申请上前线的机会。
而这异口同声的两人亦是预料未及除了自己之外,这综控室竟有第二人自告奋勇愿意奔赴前线。
薛上将闻声铁青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许多,他微一扬眉,目光朝这同声一辞、不谋而合的两人瞥去。
原来毛遂自荐、自告奋勇的这两人乃是任安南以及……联邦主席的独孙宋逢。
任安南倚在船舰的壁角,膝头上放着右手,没个正形的姿势瞧着却有几分野性,还有些许妖媚,半昂着的脸上表情似嗔非笑。
而宋逢则将身板挺得笔直,神色淡淡地望着任安南,就像是未将他放在眼中一般。
这两人自顾自地拧眉对视着,一双狡黠灵动的眸子以及另一双冷冰冰的眸子并未有一双看向他,唯有任安南和宋逢两人旁若无人地隔着数人遥遥相望,就像是在暗暗较量一般,没有一人甘心率先收回视线。
瞧见这两人你来我往、暗自争锋的眸光,薛上将沉闷的心情倒是开怀了许多,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出声唤道:“既然宋少将和任中校毛遂自荐,那你们两个倒是说说我选……谁冲锋上前线?”
说至“选”字时,薛上将喉结一动,语气刻意顿了顿。
“我去!”
“我去。”
任安南、宋逢两人当仁不让,闻声纷纷朗声道,不过,宋逢毕竟是宋主席的独孙,即便是与任安南同声一辞,也未似这位“底层”出身的任中校一般情绪激奋。
听见宋逢再度与自己争夺起来,任安南不禁用眼角的余光瞪了一眼这位联邦主席的孙子。
“薛上将,此行凶险程度非往日所能及,而宋中校出身不似属下,绝不可以身涉险,况且属下非是一人前往,胡中校愿与属下一同上前线,教那帝国走狗也尝尝咱们的厉害!”
任安南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情真意切,便是让薛上将此刻来挑这番话里的毛病也挑不出来,更不必说如今情况危急了。
薛上将念及此处,不由得若有所思地对着任安南点了点头。
不过……
“你口中的胡中校又是哪位?”薛上将侧头瞥去,眼角余光带上些许疑惑。
任安南口中的“胡中校”除了胡峻熙又能是谁呢,只是突然间被唤到的胡中校似乎并不愿同任安南一同上前线。
望着身旁战战兢兢、紧紧埋着颗头似是那胆怯的鹌鹑一般的胡峻熙,任安南倒也没生气,只嘻嘻一笑,便骤然间将胡峻熙给推出了人群。
胡峻熙本就不安地垂着头以避开薛上将瞧过来的视线,然而他猛然被任安南给推搡了一把,此时无论如何躲避也是来不及了。
胡峻熙:他此刻想要杀了任安南的心都有了……
“胡中校?等等……”
薛少将瞧见被任安南推搡到跟前的身影,紧紧盯着他的脸,沉吟一声,紧接着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看这胡中校不行。”
薛少将霎时间沉下了脸色,嗓音也跟着沉了下来。
战战兢兢立在当中的胡峻熙此刻听得薛少将这番话,更是如芒刺在背一般惶恐不安起来。
任安南如何猜不透薛少将心中所想,他在将胡峻熙推出去的那一刻心心下便有了计较和对策。
“薛少将,下属知道胡中校在上次执行任务时让您失望了,不过有下属在我一定能带着胡中校圆满完成任务,还请您给他一个改过迁善的机……”
任安南一番话说得再恳切不过,为的就是薛少将能网开一面。
他知道胡峻熙在上一次执行任务时阴差阳错将奸细给放走了,可在他看来只要将胡峻熙好生调教,假以时日胡峻熙会成为又一个联邦上将也说不定,而这个胆小的胡中校缺少的正是磨练的机缘。
“不行。”
薛少将面颊阴沉,冷凝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打断了任安南接下来的话。
“还请您……”任安南也敛了嘴角的笑意,可仍是不肯放弃,执拗地想要劝服薛少将。
薛少将板着一张脸,忽然伸出手掌阻止了还欲再度劝说的任安南,紧接着便毫无转圜余地地转过了身,徒留给身后众人一个冷酷的背影。
胡峻熙感受到凝重的气氛,神色讪讪地抬起头,瞅了瞅薛少将决绝的背影,又瞧了瞧面色有些不善的任安南,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自处了。
“宋少将,你和任中校一同前往。”
薛上将抿紧了唇,最终敲定了前往前线执行任务的人选,话音一落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操作台五颜六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更衬得他面目严峻。
正当此时,又是一声异响自彼端传来,这道声音迅闪而逝,就像是渐渐沉入漩涡的回音一般,可紧跟其后的一束光扫着薛少将的肩膀而过,霎时间光影交错,综控室的一众人脸色登时一变,连忙躲开了照射的光影。
任安南也无暇再纠结谁去的问题了,因为再迟一步,整艘船舰的人都得完蛋了!
宋逢冷静沉着的视线跨过综控室混乱的人群,直直地朝倚在角落的任安南看去,而任安南亦是回望着宋逢,两人对视一样,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接下来的谋划。
瞬时间,宋逢和任安南两人穿过了混乱的人群,一同往船舰后方跑去。
……
“嗬,嗬。”
夏落呼哧呼哧喘着气,陡然睁开双目,缓了好半晌,才脸色煞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一触上额头,掌心全是汗津津的冷汗。
“警告,警告,本世界的被保护者有危险,警告,警告!”
正当她怀疑方才只是噩梦一场罢了,可脑海中又骤然间响起了同梦境中毫无二致的警告声。
“小胖,是顾蓝有危险?”
夏落忍着心悸与不适,强撑着出声问道。
等了片刻,警告声停了,小胖的声音也在脑海中消失了,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