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落,你欲要前往何处?”
见夏落陡然启身朝反方向跑去,谢从安仍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甚至唇角漾开了一抹笑容。
明明是如清淙泉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嗓音,响在密闭的暗道里,却令人错觉谢从安仿佛那阎罗殿前勾魂夺魄的罗刹一般。
夏落心急火燎地寻了半晌,也没瞧出谢从安究竟把她带到了何处,思绪如乱麻一般,更别谈找着出处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把我带到哪儿了!?”听见身后若即若离、似远似近的脚步声,夏落只得转过身,死死瞪着谢从安。
谢从安出神地盯着夏落脸上的神色,对峙半晌,他唇角淡淡的笑容渐渐隐去,敛下眉目道:“我何时骗小落了,倒是小落骗了我许多次呢。”
他长长的睫羽颤动着,全然一副楚楚可怜、含屈衔冤的小模样。
夏落不仅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谢从安先是叹出一声,接着低低苦笑道:“小落,我不会害你,念着你的好还来不及,如何会出手加害于你呢?”
半炷香过去,夏落还未寻到沈若风,思绪已然有些混乱了,如今听见谢从安这番话,更是云里雾里。
在完成第一个世界的任务时,她的确是骗过谢从安没错,可自从她穿成盼芙之后,一切不都被改写了吗?
那如今谢从安所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呢?
“从安兄,你,可知晓……小铃去了何处?”夏落倒退一步,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小铃?随我来固安的途中,我便给她寻了个夫家。”
再度听得这个名字,谢从安不禁挑了挑眉,淡淡回道,隐在暗中的脸神色不明。
夏落盯着谢从安的模样,闻言一怔,半是震惊半是复杂地又朝后退了一步。
见她连连往后退去,谢从安不由得伸出手将她拽到跟前,侧头浅笑着问:“问她作甚?”
问她作甚……问她作甚?
这事情可大了!夏落心中的丝丝复杂的确同小铃相干,可满腹的震惊却并非由小铃而起。
她方才不合时宜地提起小铃是因着她想试探一番谢从安,可她未料到他连半瞬错愕都没有便迫不及待地上钩了。
除非谢从安听得她提起小铃的确并未深思,如若不然,那便是谢从安一早便知晓了她是夏落,而不是什么“夏洛”。
甚至,方才谢从安的反应全是他有意表露出来的也说不准……
念及此处,夏落使劲挣了挣被谢从安紧紧拽着的手,却并未未挣脱开。
“你早就知道……”夏落掀起微微耷拉着的眼皮,欲言又止地出声道,可才说至中途,她瞧着谢从安的模样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只好深吸一口气,佯装无事地对着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即便是心照不宣的事,她也不能直接道破,让往事都烂在肚子里才能根除后患。
“知晓什么?”谢从安抿唇一笑,故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
夏落喉咙一梗,缓缓摇了摇头。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咱们出去等他们吧。”
听着谢从安的话,夏落目光沉沉地瞧了他一眼,又缓缓摇了摇头。
她目光游移地观察着谢从安周遭的环境,却始终不愿再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警告警告,本世界的被保护者受到威胁,本世界的被保护者受到威胁!”小胖的声音陡然在她脑海中响了起来,就像是“催命鬼符”一般。
“告诉我该从哪儿出去找他。”夏落霎时一颗心沉了下去,眉头紧蹙地在脑海中问道,声音微沉。
小胖没有吭声。
夏落已然习惯了小胖总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为此她当下一点波澜都没有了,只是淡淡道:“出不去也挺好,这个世界干脆从新开始吧,反正我欠的‘永恒币’已经够多了,俗话说‘债多不压身’嘛……”
淡然的语气听着颇有些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还要再说些什么,她陡然听见脑海里重又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左边的石壁上,有处粗糙不平的地方,摸上去。”
闻声夏落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小胖这小流氓机器人,果然得软硬兼施才能制服它。
“小落,还愣着作甚,是不是累了?累了便走吧。”
谢从安清冷通透的嗓音再度响起在她耳边,夏落闻声顺从地颔首,微垂的睫毛下一双眼珠子却悄然朝左边的石壁看去。
“从安兄,你走前边吧,我不识路。”夏落掀开眼皮,目光诚挚。
在谢从安率先朝前迈去的那一刻,事不宜迟,夏落深吸一口气,瞅准时机急忙抬起两只手向左侧的石壁处摸索上去,也顾不得发出的响动会让谢从安警觉了。
“小落?”夏落脚下的步伐才一乱,谢从安已然警悟地转过了身。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却愣是教夏落听出来几分惊怒。
夏落胸中越跳越快,睫毛也不由自主颤动起来,她手上一抖,在谢从安拽回她右手的那一刻,左手掌心终于在离她额头约莫两尺的地方摸到了粗糙不平的凸起。
她连忙狠狠朝里一推,只听背后“轰隆”一声,这处幽闭的暗道霎时间透进来无数的光亮,打在她和谢从安的衣衫上。
谢从安捏着夏落小臂的手登时一僵,半瞬后,他掌心处攥着的衣衫像是一尾滑腻的鱼自如地逃远了。
夏落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谢从安了,她赶着去救沈若风呢,直到她从那扇半人高的门钻了出去,身后的谢从安依旧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谢从安死死盯着他的掌心,眼中满是意味不明的情绪,他知晓自己并未动怒,他只是……心绪有些复杂罢了。
他也的确没有骗夏落,他今日要带走夏落的事,沈若风是知晓且默许了的。
可事到临头,小落为何反悔了呢?他的小落,他的盼芙……
夏落一钻出石门,佝偻着的腰还未直起来,低头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掌。
那只断掌在地上弹了两下,最终落到了她的脚边。
夏落蹙着眉头耷拉着唇角,忍了再忍才没有惊叫出声,不禁有些欲哭无泪地想:能不能留给她一点点缓冲的时间,不要每次一伸出头就是这么血腥的场面啊喂!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脚边的断掌,抬起一张面色苍白的脸。
在她跟前是一堵用石阶堆砌起来的高台,稍稍抬眼望去,便瞧见了她前不久亲自用臀部切身感受过的那张檀椅,看来此处的确是县令府的厅堂不假。
而在不远处便是正在同萧泰对峙着的沈若风、顾尔白,还有谢冷之。
在他们周遭则围了一众神色肃穆、列阵以待的兵将。
他们似乎并未发现她,或者说发现她了也没将她瞧在眼里。
可沈若风他们分明依旧在和萧泰镇定自若地对峙着,小胖为何要说沈若风有危险呢?方才落在她脚边的那只断掌又是谁的?
夏落借着高台的遮挡,将手覆在身旁的石壁上,蹙着眉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若风兄受伤了。”淡淡一声陡然响在夏落耳边。
夏落一滞,偏头朝身旁的人瞧去,竟是不知何时悄无声息走近她的谢从安。
听得他的话,夏落又连忙转头朝不远处的沈若风望去,瞪大眼睛盯了半晌还未发现沈若风的异样,谢从安便已经自顾自地抬脚朝他们行去了。
下一瞬,她忽然瞧见沈若风被身子挡住的那一侧袖子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瞧清后,她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沈若风被掩住的那侧袖口在不住地朝地上坠着血滴。
又一瞧,只见他身旁那片地面已然是血迹斑斑,接着夏落的瞳孔蓦然收缩起来,满面惊骇的模样。
难道说,方才掉在她脚边的那只断掌便是沈若风的!?
顾不上细想,她连忙小跑着跟上了谢从安的步伐,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焦急地询问着小胖。
唤了片刻也不见小胖出声,夏落只得暂且作罢。
顾不得堂前众人的视线,她跑至沈若风的身旁,微垂着眼帘便要小心翼翼地掀开他垂在身侧的袖口瞧个究竟。
沈若风稍稍一挣便挣脱了夏落拽着他衣袖的手,咧着嘴嬉笑着:“怎么又回来了?干嘛,舍不得我啊?”
虽是如愿挣脱开来,他袖边垂下来的血滴却愈来越急。
坐在桌边的谢冷之闻言眸色一冷,嘴角却微勾着一道讥讽的笑容。
饶是沈若风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夏落也并未附和着笑起来,她神色凝重地抬眼盯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和谴责。
“你受伤了。”夏落鼻子一酸,连带着嗓音也有些颤抖,却是极肯定的语气。
沈若风瞧见她的模样,登时愣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又笑声安抚道:“哪有,不信你问尔白兄。”
顾尔白一向冷冷清清的眸子带上几分深沉,目光沉沉地瞥了沈若风一眼,却并未吭声。
反倒是谢冷之兀自用指节敲了敲木桌,嫣然一笑道:“小落……兄弟,萧大人当前,还不上来拜见?”
他嘴角明明是粲然的弧度,夏落却瞧得分明,他的笑意未达眼底,瞧着似是皮笑肉不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