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落的后背猛地贴上身后的墙壁,甚至连双手和脚跟也不由自主地紧贴着,她微微偏过头,整个人惊恐得就像是一只小鹌鹑。
顾蓝好似没有察觉到夏落的慌张与紧绷,或者说他觉察到了,但却仍是固执地不愿理会,等他再次掀开半遮着的眼帘,眸中的恶意和古怪的神情已经消失殆尽了,他又恢复到了往日冰冷沉静的样子。
夏落悄悄瞄着顾蓝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感慨道:甭说顾蓝这人脾性怎么样,他长得的确是瑰姿艳逸。
更难得的是他冷冰冰的臭脾气并未掩盖住他的风采,反倒正是因着这份独有的气质,使得他的容色在这美人众多的星际世界里鹤立鸡群、脱颖而出,旁人即便是只瞧了一眼,就觉得心中怦怦作跳,再难以忘怀了。
可惜,“心动”的却并不包括此时的夏落,她只觉得自己不敢动,毕竟顾蓝的双手就撑在她脸颊两侧的墙壁上,全然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想动也动不了。
夏落的视线左瞟右瞟,就是不敢对着顾蓝的眼睛,好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低低出声问道:“……呃,顾先生,您是有什么事儿要告诉我吗?”
说到此处,她语气顿了一瞬才,才接着说:“您瞧,我又不会跑,不用这样……像盯着囚犯一样盯着我。”她的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许无奈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趋承谄谀。
听见这番话,顾蓝仍是无动于衷地将双手撑在她脑袋两侧的墙壁上,并没如夏落所愿抽回手,他低垂着眸子,视线落在她光洁的下巴上,接着视线又向上,缓缓掠过她的嘴唇、鼻尖、鼻梁、眼睛、睫毛、眉毛,最后落在她的头顶。
若是有旁人瞧见了他们这一副模样,说不定还会误以为顾蓝是在“墙咚”她,可只有夏落自己知道,面前的人眸子里并未掺杂着一分一毫的暧昧,而是再冰冷平静不过。
夏落甚至怀疑顾蓝根本就不是在看她,倒像是在透过她的面容在看别的谁。
顾蓝盯了片刻,终于施舍似的微微垂下头颅,他面无表情地凑到夏落耳边,絮声道:“你不是夏落。”说出这一番话时,他的语气一点也不拖沓,而是格外斩钉截铁。
夏落闻言愣了一瞬,好似还未体味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不禁有些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嗓音里带着些许冤枉与委屈,辩白道:“我就是夏落啊。”
顾蓝一边慢腾腾抽回支在夏落脸颊两侧的双手,一边神色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冰冷的眸子里满是带着深意的鄙薄。
“你不是夏落。”
听见她的辩白,顾蓝也并不慌张,他只是缓缓将右手揣在了上衣右侧的口袋,接着慢吞吞地重复着他一开始那句话。
两人你来我往,就像那斗嘴的小孩似的,以致于到后面顾蓝也不吭声了,只是用冰冷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
夏落瞧见他这幅样子,不禁有些急了,鼻孔呼哧呼哧地喷出气息,愤愤盯着他:“我就是——夏落,我不是夏落能是谁啊!”
“夏落”这个名字虽然不是她父母给取得,更没有什么美好的寓意,只是谐音“下落”而已,可这名字就是象征了独一无二的她,她不是她自个儿还能是谁!?
即便夏落眸子里的怒气都快要化为实质一般喷薄而出,“火舌”更是即将袭上他的衣角,顾蓝却仍是神色坦然地回望着她。
一时间,夏落甚至有些怀疑究竟是顾蓝在撒谎?还是她在撒谎?
就在夏落有些泄气地想和顾蓝这人讲不清道理的时候,跟前的人忽然从上衣右侧有些脏污的兜里掏出来一个物件,他的五指紧紧裹覆着手里的东西,以致于夏落并不能瞧清究竟是何物,然而,等顾蓝真如她所愿张开五指露出掌心的物件的时候,她却猛然愣住了,心中也油然而生一股心悸荒唐之感。
他手里的哪里是什么物件,那“惹人怜爱”的小东西她再熟悉不过——玄玉。
灰褐色的小身子,不见半点光彩的羽毛,就像是一个灰褐的毛线团,被顾蓝苍白纤长的手托在掌心,更是衬得玄玉不足巴掌大,而玄玉也依旧是初初受伤时那一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模样。
夏落在瞧清的一瞬间,便鼓圆了眼睛,心中既气愤又郁闷,玄玉是什么时候被他偷过去的?!然而,她还来不及深思,心中的愤慨已经使她情不自禁地猛然伸出,想将玄玉从顾蓝手中给夺回来的想法在她脸上一览无遗。
然而,在她伸手抢夺的时候,顾蓝的手腕只轻轻一晃,便躲开了夏落朝他袭过去的手,夏落一击未中,尝试几次也都失了手,整个人不免有些焦灼起来,玄玉是她花十个永恒币买来的,他凭什么这么轻巧地就想要夺走她的东西!
这顾蓝真是不识好歹,亏她还担心他被言墨给弄死了……
顾蓝轻巧地躲过夏落袭来的手,终于张开抿着的唇,语气笃定:“这是你的东西。”
夏落正欲回怼顾蓝一句:从她兜里偷出来的东西不是她的,难道还能是你的吗?
可话还未出口,夏落瞧见顾蓝的神色,即将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在喉头哽住了,她就像是刹那间回味过来顾蓝“这是你的东西”还有他方才那番话“你不是夏落”的言外之意。
顾蓝所说的“你不是夏落”根本不是她理解的那样,他所在乎的点并不在于“夏落”这个名字,而是在说,她不是那个原主“夏落”。
这么说来,她和顾蓝所纠结的事情根本不在同一个思想频道……
想明白前因后果,夏落忽然就有几分尴尬,不过,比起尴尬,她心中更多的是忐忑,这忐忑不为别的,或许正是因为顾蓝瞧出了她的异样——她并不是原主,她只是个外来者。
“你不是夏落。”、“这是你的东西”,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像是一团厚重的乌云萦绕在她的心头,又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压在她的心上。
以致于夏落回过味来以后,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硬了,原本毫不畏怯的眼神此刻在顾蓝一双冰冷的眸子下,也不由得躲闪起来,而最初对着他信誓旦旦发下的誓言如今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搞笑,她就像是被顾蓝用眼神扒光了浑身上下的衣服,无处遁形。
可……他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呢?
顾蓝在夏落欲言又止、避开他视线的那一瞬间便瞧出来她在撒谎,这也证实了他之前的一切猜想都不是空穴来风。
夏落,噢不,应当说那个外来者,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这个世界……也都是虚假的幻象。
“你不是夏落。”顾蓝又重复了一遍,而这句话里没有道出来的真正含义是,这个世界是假的,他们都是假的。
如果说顾蓝第一次说这句话的笃定语气是在试探,那他如今的笃定便是当真坚定了心中所想。
”我是夏落。“
夏落望着这样坚定的顾蓝,原本想辩解的话霎时间就说不出口了,她低下头,只能这样苍白而无力的为自己辩白,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她只失落了一瞬,头颅便又重新“昂扬”了起来,因为眼前的情形着实是不容得她再多想,非但不容得她多想,她还被迫地被当下的现实给推着往前走。
先是一阵卑微断续的噪音传到她的耳边,直到更响亮的噪音声和沙沙点点的砂砾从头顶上方朝她涌来,夏落的思绪这才被打断了,而这一被打断,抬头瞧清眼前情形的那一刻,她再也顾忌不上其他旁的东西了。
只见她头顶处的吊顶已经分崩离析、四分五裂,不禁让瞧着的人更是心惊胆战,不断朝发顶坠来的砂砾,那细细小小的砂砾,也教人惊疑,是不是下一秒这玛丽艾基地就该崩塌破碎成齑粉了?
然而这还算不得什么,夏落原本以为最多就是基地被出尔反尔、心狠手辣的言墨派人给轰炸了,直到她突然平地打了一个趔趄,急急忙忙朝一旁撤出一脚才站稳了,低头惊恐地看向脚边那道深不见底、黑白掺杂的宽阔裂缝,她这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如果当真只是基地被炮轰夷为平地就好了,那样至少还能寻得机会将顾蓝给救出去,可若是这个世界崩塌了呢?她是不是又得重来一遍?
纷纷而下的碎屑灰尘和砂砾就像是迷雾一般迷了夏落的眼睛,以致于她不禁伸出手使劲揉了揉,等她再度睁开眼睛,就瞧见顾蓝站在不远处,他们之间隔着重重灰砾和不断坠下的建筑物。
夏落左躲右闪、狼狈地躲避着,一边眯着眼朝顾蓝瞧去,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顾蓝对着她笑了一下,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她笑吧……
夏落也并不想在如此危急的时分纠结顾蓝是不是当真对她笑了,着实是因为他那莫名而生的笑容着实是太过诡异,就像是他忽然得知了些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