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暝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因为这样一来，莫知前和甘云都要有所行动。
他很清楚莫知前的性格，也很清楚甘云的性格。
如此明显的线索放在眼前还不有所动作，被人在尸体上刻了名字还不动一动的话，那简直就是个大王八。
只要他们一动，莫暝才有机会杀了他们。
但，要是莫暝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动，宁愿被当成大王八也不会动。
莫知前是个很谨慎的人，但只要有机会动摇莫川的根本，他就没有理由不去做。
他带着莫华一起到水城。
虽说莫家都知道这对父子似乎感情不好，可他认为再不好的父子关系，儿子也不可能看着父亲有危险而不顾。
莫华根本不知道莫暝还活着，只是觉得莫知前对他的态度突然又好了一点，让他本来为前路焦躁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他得知这趟水城之行是为了莫家武馆选址，心情就更加放松了，也多了一点期待，是否莫知前会让他在水城负责武馆。
这样，他就有可能完成有个儿子的心愿。
水城，那里有他年轻时的记忆，也就是从那里决定入赘莫家。
一别就是二十年。
此次故地重游，并没有让他感到年轻时的气息。
年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就结识到朋友，大家总是很坦诚、很可爱、很赤诚。
而现在，他都已经变了，那些朋友还会像之前那样吗？
他正在有些伤感，忽然看到一个姑娘正倚在栏杆处向下看，正好和他对视，嫣然一笑，转身回房。
这个姑娘，同他喜欢的那些姑娘一模一样。
虽然堕落风尘，却很清纯可爱。
他摸了摸头发，转身进了这家青楼。
跟着他的仆人眼神中闪过了一丝轻蔑和厌恶，但还是一起进去了，他现在是莫华的专仆，专门负责莫华的花销。
莫华当然知道这个仆从看不起他，但越是这样，他越要做出主人的样子，痛痛快快的玩，反正都是莫家的银子，省了也进不了他的口袋。
那个姑娘正在等他，让他先去房中等，他便喜滋滋的去了。
他正哼着小调，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那位姑娘，而是神色复杂的阿智。
莫华跟着水城的消息，阿智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平心而论，如果自己有这样的爹，实在是即羞愧又很愤怒。
莫华明明知道莫知前一心想让自己的孩子死，可他却偏偏投靠了莫知前。
这仿佛就是在昭告天下，这对父子，不和。
阿智是个很传统的人，他一向认为，父慈子孝，天经地义。
他认为莫暝已经做得很好了，一个从家族分支里出来的小孩成为家族三大掌门之一。
年纪轻轻便冷静机敏、洁身自好、武功高强。
除了膝下无子之外，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再挑剔的父母，也不可能挑剔莫暝。
但莫华，偏偏就要和莫暝对着干。
他为莫暝感到不值，也为莫暝难过，但莫暝似乎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与甘云想要在所有人面前做出甘南很爱他这个儿子的行为不同，莫暝根本就不在乎别人知道他们父子不和。
假的就是假的，没必要非要让假的变成真的。
莫暝不想假装莫华是个好父亲，因为一旦开始假装，就没有尽头；不但装的人难受，旁边看着的人也很难受。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还要打造海上帝国，这可比假装有个慈爱的父亲重要的多。
有没有人爱自己，这并不重要；承认没有人爱自己，也并不难。
莫暝在意识到自己是在女扮男装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承认这世上没有人爱他，也不在乎有没有人爱他。
所以当阿智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时候，他并不难过也不惊讶，反而笑了出来。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老天让运气站到了他这一边。
就像是林家的船队，不要便是逆天。
有莫华这种墙头草不用，也是逆天。
莫知前既然让莫华来试探自己，那么自己就让莫华去当莫知前黄泉路上的引路人。
他突然觉得，这个爹还真特么的有用。
看来废物再废，只要有了合适的机会就能发挥出作用来。
于是阿智找了莫华喜欢的那种姑娘，引诱他来到这里。
莫华转身看见阿智，心里一惊，但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自己的那个孽障已经死了，这个忠仆再厉害也拿自己没辙。
就当他准备摆出主人的样子，莫暝便进来了。
活生生的人，比之前要瘦削一些，琥珀色的眼睛更加无情。
莫华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张大了嘴。
“你……你……”
莫暝阴恻恻的看着他。
“别人的爹死了儿子，不说禁欲三年，至少前三个月还要装装样子吧？”
他向前走，莫华便扶着桌子向后退。
“你不会是因为我死了，伤心过度来这里排解吧？”
莫华又惊又怕，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假死。
“你……你……”
莫暝坐下，忍不住笑出声。
“我可是你唯一的孩子啊，爹……”
这声爹，让莫华两腿一软，要跪下去。
旁边的阿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又把他扶到椅子上。
莫华有些感激的看了看阿智，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莫……暝……”
本想喊一声莫暝的小名，但又不敢。
当时看到假的莫暝被下葬时有多窃喜，现在看到活生生真的莫暝就有多害怕。
因为他们父女之间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仇人一般，他看着莫暝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男人。
世上对女人要求的温柔贤淑、柔顺忍让、逆来顺受这些，在莫暝身上一点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就算莫暝脱光了衣服走出去，向所有人承认是女人，也不会有人相信。
因为莫暝比男人更像个男人，嗜血嗜杀，没有任何情感，甚至不懂悲伤。
莫华总是说，人是哭着来到这个世上，不应该不懂悲伤。
可是……
这世上好像除了他能够看清楚莫暝之外，大家都看不清。
莫川、龙鸢还有这五个忠仆，每个人都相信莫暝有情有义，只是偶然会冷酷无情。
莫华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他在莫暝这个年纪，会伤春悲秋，会舞文弄墨，有着细腻的情感，否则也不会被莫家小小姐看中，招了婿。
莫家小小姐就是世上最标准的女人，三从四德完全挑不出毛病。
为什么这样的父母，会生出莫暝这样的女儿？
“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爹，而是因为你还有用。”
莫华心头一跳，飞快的看了一眼莫暝。
这话他十分相信。
“你要我做什么？”
莫暝看着他，有些玩味的说道。
“杀了莫知前……”
莫华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冷汗顿时流了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莫暝又说了两个字。
“……帮我……”
莫华擦了擦额头，袖口立刻湿了一大片，他在心里暗叹，年纪大就是年纪大，只是轻轻一句话，便出了这么多的汗。
“你……要我怎么帮？”
莫暝冷笑。
“你不会现在就在想……怎么出卖我吧？”
莫华摇了摇头，他不敢，这次是真的不敢。
莫暝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为什么莫知前会带他来水城，而且对他如何花银子没有说过半句。
恐怕，也是想利用他而已。
但是莫知前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所谓的“儿子”，根本不会在意他这个爹，尤其是知道这个爹会出卖自己，恐怕第一刀就是这个“儿子”给的。
他有些恍惚，更有些遗憾。
“对你来说并不难，在这里玩完了，就回去告诉莫知前，你看到甘云了。”
莫华瞪大了双眼，不敢说话。
阿智转身出门，让那位姑娘进来。
姑娘走进来，恭敬的站在一旁。
莫暝示意她过来倒酒，然后又把酒递给莫华。
“爹，我还从没有给你敬过酒。”
莫华颤巍巍的接了过去，看了他一眼，仰头喝了下去。
莫暝很满意的笑了。
“很好，你果然不了解我。”
莫华一惊，立刻把手指伸进喉咙，但那位姑娘却点了他的穴。
“你放心，现在要不了你的命，只要你听话，我会按期把解药给你；莫知前死之日就是你解毒之时，但你最好不要搞什么别的动作，否则时间拖得久了，就算活了下来，你可能这辈子都玩不了了。”
他停了一下，又冷笑道。
“更别提……跟你姓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