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了树林,树叶发出了“沙沙”的碰撞声。
一直跟着她的鹦鹉已经没入了密林中,追着甘云去了。
苏素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即便她亲耳听到小石像已经摆在了莫知前门下这句话。
她最恨这种四处拜主的行为,她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更何况这次还是莫家。
三姐看着她,忽然说道。
“你以为你跟着甘云这么胡闹就是对的了吗?你们要抓我,可你知道那个王掌柜这些年又买了多少小姑娘?”
苏素风心里一惊,没有说话。
三姐笑道。
“其实你们在院子里说的那些都是对的,孙郎中要见的女人就是我,但我不是他的相好,是他痴心妄想。”
她看了看天空。
“他死的很活该,你说对不对?”
苏素风冷笑。
“他该死,但你们就是替天行道了?”
三姐冷冷的看着她。
“你以为你很高贵?你现在和我一样,都是小石像的狗。”
苏素风咬紧了牙关。
“大掌柜呢?他对小石像,有恩。”
大掌柜怎么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影子成为别人的门下走狗,小石像又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就从他手里逃出去。
除非,大掌柜死了。
三姐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心里都在想什么,冷笑说道。
“你难道不懂,小石像和大掌柜是什么关系?这种事,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就算有天大的恩情,恐怕也早已变成了仇人。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好自为之。”
苏素风又问。
“那为何赏金猎人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三姐看着天上飞过的鸟,冷笑说道。
“凭本事吃饭的赏金猎人,独来独往,不会在乎这个;那些有奶便是娘,有钱便是爹的人,更不会在乎。”
苏素风咬了咬牙,没有说活。
三姐看着她,忽然很温柔的说道。
“我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可既然上了小石像的这条贼船,当然是没有好下来的。你要找人,真的需要甘云吗?”
苏素风低下头,三姐说的很对。
她心里除了要找阿卢,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愿望,就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如果有可能,她还想找到更多的“阿卢”。
但现在,她只能首选阿卢。
三姐看她不说话,知道她的心思已经松动,又软言相劝。
“我知道,你看轻我,但你我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为了活着,你为了别人活着,但不管怎么说,你首先得活下去,才能保证你要找的人是不是?”
苏素风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不错,但我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不可能就这样看着他死,水城有他的人,我该如何瞒过去呢?”
三姐笑了,轻身从树上掠下来,到了苏素风的面前。
“这有何难,我来帮你。聪明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子却僵住了。
苏素风已经点住了她的穴道,速度很快,根本没有避开的可能。
三姐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苏素风居然选了甘云。
“你放心,我还是不会杀你,但甘云也不能死在我的面前。”
苏素风叹气。
“你要是还有别的路,还是不要跟着小石像了,也不必同情他,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山贼。”
三姐说不出话,只是用眼睛瞪着她。
苏素风站起身,纵身向甘云的方向追了过去。
树林里是最好布置机关的地方,她深谙其道,不敢冒进,心中有些着急,但还是能耐住性子。
就算莫知前抓住了甘云,也不可能立刻就杀了他。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或许,还能和莫知前讨价还价,在水城旧事弄清楚之前,她不想让甘云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去。
不是因为同情甘云,而是因为……
这世界总要有人来讲这个规矩,即便莫家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
苏素风深吸一口气,飞身踩着树干站在了树尖上,密密的树叶遮住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
鹦鹉不见踪影,屏息凝神,只能听见甘云身体擦过草丛的声音。
刚跑几步,忽然感到脚下树枝一阵轻颤,心里知道不对,急忙翻身后转,一张大网铺天而来。
苏素风急忙纵身向下坠去,贴身伏在树干上,躲过了大网。
但设计这个机关的人似乎很熟悉她的动作,刚等她躲过网,几只弩箭便穿过树叶向她飞了过来。
苏素风暗骂一声,只好反身向上,与弩箭擦身而过。
箭扎在了树身上,冒出丝丝黑烟,箭头淬过毒。
如果中招,必死无疑。
苏素风抓住树枝,听着树叶和风的声音,辨别还会从什么方向再来暗器。
等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她决定先从树上下来。
刚跳到地上,忽然脚下草丛一动,整个人便往下陷去。
这是个伪装的很好的陷阱,如果不是今日心中有事,苏素风肯定能看出来,但恰好是今天。
好在训练有素,遭暗算的日子也不是一两天,她手急脚快,硬是贴在了陷阱的壁上。
这个陷阱很深,下面布满了削尖的树枝,要是掉下去,定是死状凄惨。
但她已经来不及庆幸,因为耳边的风声告诉她,再不逃离这里,就会有更个的危险。
她奋力一跃,借着树干,又重新回到了树尖上。
刚刚做完这些,一个绑在用荆棘条扭成的绳索上的石头便砸到了陷阱里。
似乎这是机关的最后一关,风声里再也没有危险的气息。
这么一折腾,甘云的声音便消失了。
但是草丛里还留下了他的血迹,苏素风心有余悸,待在树尖上迟迟没有下来。
她苦笑叹气,抬头感受了一下微风,今天应该去算算命,或者去赌坊痛快的赌上几场。
反正甘云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她再这么舍命相救,恐怕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好在鹦鹉已经追着甘云去了,她现在回去把三姐控制住,就算问不出来藏身窝点,也能一人换一人。
想到这里,她便原路返回。
但三姐已经不见了,甚至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让她想要追踪都无处可去。
却而代之的是被绑住嘴和翅膀的鹦鹉,倒挂在树枝上,随着风晃动。
她如果今日死在陷阱处,还是选择去追甘云,这只鹦鹉运气好的话会被林中鸟兽吃掉,运气不好,就只能活活饿死。
苏素风的心砰砰直跳,她不知道是否该庆幸刚才的决定。
她把鹦鹉解下来,轻轻的安抚这个小东西,发现它左边翅膀上被人拔去了一根羽毛。
“卧槽!”
苏素风怒急,忍不住骂了出来。
树林的另一边,也有一人在林间穿梭,他很高很瘦,似乎很熟悉这里的地形,很快就迎上了拖着甘云飞奔的人。
花小园。
他几步踩在树干上,奋身跃起,飞镖冲着那几人飞了过去。
“嚓嚓嚓”几声,飞镖被闪过,没入了草丛。
但他们也终于停下了脚步,抽出刀来。
甘云已经浑身是血,头脸在地上擦出了血痕,铁索几乎穿透了他的胳膊和锁骨,彻骨的疼痛和失血过多让他有些眩晕,但更多的是羞耻和愤怒。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似乎是在刻意嘲笑他的天真。
江湖的规矩并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想要江湖按照他的规矩来,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
几个江湖上灭有姓名的人,几条带着铁钩的铁索,就能让他像条被打伤了的癞皮狗一样瘫倒在地。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即便是已经停下了,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这几人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把刀对准了花小园。
“这位兄弟,让开。”
风吹过了树林,花小园轻声笑了。
“都是江湖人,何必做的这么难看,把他给我,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几人听着这话,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甚至都没有什么表情。
他们的任务就是抓了甘云,然后拿上赏银,如果有人拦着,就是拦他们的财路。
不共戴天。
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蒙着脸的人就是花小园,就算知道也不会放在眼里。
水城浪子,当铺老板,在赌坊青楼或者还能算是朋友,但在真刀真枪的江湖里,什么都不是。
既然拦路,那就让他尝一尝刀的厉害。
他们虽是山贼,但这么多年也变成了配合默契的伙伴,加上能活到现在,武功和心智也都磨炼了出来。
风吹过了树林,花小园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
他便再没有说话,而是飞身跃起,手中突然多了一把软剑,迎风抖开,想要打乱这几人。
甘云躺在地上,身上的铁索忽然又被抽紧,然后整个人都被拉了起来,稳稳的固定在半空。
新鲜的血液立刻涌了出来,他透过眼睛上的血的缝隙往外看。
刚才他已经听出了是花小园的声音,此刻他看清了花小园的身形,如果刚才还有怀疑的话,现在几乎是能够认定了。
这就是花小园。
甘云心里一直压着的那个模糊的怀疑,也渐渐的放大了:他一直要找的那个江湖侠客,难道真的是花小园?
可是之前他试探过,也跟踪过,甚至还暗自调查过,花小园一点破绽都没有。
如果那个侠客真的是花小园,应该早就收到了他给赏金猎人私发悬赏令的消息,为什么现在还要冒险帮他。
因为甘南。
想到这个,甘云心里涌过一阵苦涩。
千方百计的想要同这个人摆脱干系,但千回百转总是脱离不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让这个突然出现的侠客不要杀人,他不想因为自己而死人,即便这些人是山贼。
如果有罪,应该让律法惩治他们,而不是在这密林里死去。
“别杀人。”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但声若游丝,现在的他实在是太虚弱了。
山贼们并不知道也不在乎甘云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他们只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很厉害。
花小园的软剑逐渐凌厉起来,杀气已经盖过了剑气,只要是人,都知道现在最好不要和他硬碰硬。
但这群山贼,没有别的退路。
要么抓住甘云,要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