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川和唐门都在胸有成竹的计划时，莫暝却已经在长安，正在丞相的一处别院里。
院子不大，总共只有三间屋子。
丞相平时并不来这里，除非有他想见又不能正大光明见的人。
这里不同丞相府的威严，种着一大片竹林，下面还有碎石甬路，处处都透着雅致。
这全按照莫暝的喜好布置，但莫暝从来都没有说一个好字。
他越是这样，丞相心里就越是喜欢，就越是忍不住想要去揣测他的喜好，想要讨好他。
他喜欢字画，丞相房间里就摆满了名家的字画，甚至连自己喜欢的石头都要靠边放。
但莫暝一点兴趣都没有。
自从甘云出走之后，大理寺少卿这个职位就一直空着，几天前忽然又从外调任了一位。
还是年轻、高大、漂亮，完全是丞相喜欢的类型。
莫暝对这种事也没有兴趣，但他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掌控全局的能力。
他的重点从未在武林，在他看来武林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不过是个杂耍罢了。
在一个杂耍里称霸，并不能保他平安。
他需要的是平安，真正的平安。
丞相刚刚写好了一幅字，非常满意。
只是莫暝今天心不在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夸赞欣赏，只是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似乎有些出神。
丞相微微咳嗽了一下，示意莫暝可以夸他了。
莫暝依然站在窗前，只是幽幽的问了一句。
“新的大理寺少卿是怎么回事？”
丞相抬眼。
“你是为他而来？”
莫暝没有说话，转过身只是看着他。
丞相虽然皱着眉，心里却很开心。
他比莫暝大了快要三十岁，当然知道如何诱惑年轻人。
虽然甘云已经逃亡江湖，但只要他愿意，可以有成千上万个甘云。
只要他手里还有权力，莫暝就会和这些“甘云”一直争下去。
他这一招用的很好，否则莫暝怎么会在莫家唐门的生死关头还要来长安呢？
想到这里，他觉得身心舒畅。
莫暝再不好调教，也还是年轻啊，只要有求于人，就不得不听命与人。
“我早说过了，不要嫉妒，不要像女人那样争宠，你还年轻……”
话还没有说完，莫暝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声里充满了讥讽，就像是看到一个自以为聪明孩子做了很可笑的傻事，让
丞相下意识没有再说下去。
莫暝从来没有如此放肆，丞相不禁有些惊讶，但这样放肆张扬的莫暝，到是另有一番魅力。
莫暝笑够了，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在争宠这件事上，女人比不过男人，自宫舔舐，杀妻蒸子，实在是做不来。”
丞相有些不明所以，但神色已经阴沉下来，他不喜欢别人嘲讽他。
“莫暝，不要放肆。”
莫暝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嘲讽，他看着丞相。
“是吗？我看不该放肆的是你吧？”
丞相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他已经感觉到莫暝不是在使一些小花招，而是在真正的命令他。
而且相当有底气。
这让他有些烦躁，他喜欢看着宠物闹些小脾气，但绝对不允许有自己的脾气。
难道莫暝在武林上搞了些风雨就认为自己能够真正的和他平起平坐了吗？
他看着莫暝，想用气势压制。
但莫暝扔出来一本小册子。
“看看吧，看看熟不熟悉？”
这是一本很普通的册子，甚至不起眼，但丞相却知道，这里面写的字一定会让人大吃一惊。
打开之后，只看了第一行字，他的额头就冒出了冷汗。
里面记录的是他曾经说过的犯上、犯忌的话，除了言语还有往来书信。
丞相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再看向莫暝的时候，眼神不再是欣赏和志在必得，而是愤怒和怨毒。
眼前这个人，一点没变，琥珀色的眼睛在眼光下还是那么的美，只是看他的眼神变了。
他早该觉察到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颠倒了。
由莫暝讨好他，变成了他去讨好莫暝？
莫暝很难讨好，总是对他既远又近，若即若离，给他希望，又让他怅然若失。
总是一副没有什么兴趣，一副很无聊的样子，让他挖空心思、甚至不惜犯了忌讳。
这些话，这些话，都是他为了讨莫暝欢心而说出来，写下来的，没人逼他。
如果他能警惕一点，一定不会让莫暝如此放肆。
但他只是放松了一刻。
莫暝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在阳光下闪动着金褐色的光，只是在丞相眼里不再美的惊心动魄，而是无常索命。
“我还有，你还想不想看？”
丞相咬着牙，忽然冷笑一声。
“就凭这个，你就想来要挟我？”
莫暝也笑了。
“当然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他又扔出来一个几封信，冷笑。
“丞相大人可还记得那场生日宴？”
丞相听到生日宴这三个字，脑袋里“哄”的一声，他迅速的回忆了一遍当时所有的在场人员，以及当时众人对莫暝的态度。
当时他是在应酬那些人，但也暗地里观察着莫暝，人们并没有围住他，而是很默契的同他保持着距离。
他以为那是因为莫暝商户的身份，让那些人有些瞧不上，但现在想想好像并不是。
因为他刻意的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那些人看向莫暝的眼神，还有面对莫暝是不由自主有些卑微的站姿。
他看了看莫暝，希望自己刚才想到的并不是真的。
莫暝看着他逐渐灰败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
被自己蒙在鼓里，这种感觉一定很好吧？
“狡兔三屈，我是不是学的很好？”
丞相点了点头，咬着牙。
“学的很不错。”
“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是不是觉得杀了我很容易？我不害怕同归于尽。”
丞相抬起眼睛，没有说话。
杀了莫暝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毕竟莫暝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但是……
这样一来，他这辈子苦心经营的所有就都没了，除了他，还有他辛苦罗织的关系网里所有人。
因为区区一个莫暝，太不值得。
在他的心里，莫暝始终是一个还没有到手的玩物罢了。
“你想要什么？费这么大劲，总不会只是为了一个莫家的掌门吧？”
莫暝点了点头。
“现在武林乱哄哄的，你应该知道，我要你找人抄了唐门的老家。”
丞相想也没想。
“这不可能，出师无名。”
“不用真抄，让他们回到川西不敢出来就行。”
他看了看手。
“就用他们……杀害无辜莫家掌门莫川当引子吧。”
丞相看着他。
“你杀了莫川，难道就能正大光明的回去？”
莫暝抬眼。
“那就靠你给我换个新身份了。”
丞相点了点头，他真是糊涂了。
莫暝并没有打算这样就算了。
“莫家想要把生意做大，做到海上，离了丞相可不行。”
他冷声说道。
“所以，我还要一只商队，皇家的。”
丞相脸色变了又变，莫暝想要一直海上商队，他一直都知道，但也一直当成了小孩子的游戏。
皇家……商队？
莫暝想要做皇商？
“不可能！”
丞相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
莫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幽幽的说道。
“为什么每次我说什么事情，你总是会下意识的拒绝？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很生气？”
丞相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还没有适应角色的转变。
“一个月，你给我办成这件事，我至少需要十条船，图纸我会发给你。”
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闪动着金褐色的光，犹如锋利的钢针，让丞相有些喘不上气。
丞相脸色青白灰败，显出了憔悴之色，是个真正的老人了。
莫暝欣赏了一会他的神色，心中有一种奇特的爽快。
停了一会，又说道。
“你那个新宠太聪明，我会替你杀了他。”
丞相惊愕抬头，有些不确定。
“你还是在嫉妒……”
莫暝又笑了。
“他很聪明，也很自爱，对你很忠诚；我喜欢他，可惜用不上他，留着碍眼，放了存祸，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这不都是你教我的吗？”
丞相的手紧紧的抓住了桌角，额上青筋爆出，突然很失落的问道。
“你把事都做绝了，真的不怕报应吗？”
莫暝轻笑了一声，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的世界容不下我，我只好另造一个。”
他拿起笔，蘸了下墨，在丞相刚刚写好的一幅字上画了个大大的X。
“丞相，难道就没有人告诉你，你的字写得很蠢吗？用再好的笔墨纸砚又有什么用呢？就和你的皮囊一样，你老了，早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