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华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莫知前阴沉的脸。
糟了,不会是知道马是被自己弄惊的吧?
他心往下一沉,立刻从榻上翻下来,还没有等他哭诉哀求,莫知前先开了口,递给他一张纸。
“你看看这个。”
莫华接过来,两眼发愣。
纸上是莫暝的笔迹,千真万确,绝对不会有假。
莫华非常熟悉,因为之前他想要预支银子去玩,就是模仿过莫暝的笔迹,一笔一捺都有讲究。
莫暝在纸上约莫知前面谈,关于莫川的事情。
莫华拿着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死死的盯着每一个字,生怕是因为自己神经错乱会错了意。
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甚至都要把纸盯出洞了,还是同一个意思。
莫暝想要投靠莫知前。
他还在愣神,莫知前一把夺过了那张纸,冷笑着看着他。
“怎么?是不是觉得马上就要父子团圆了?”
莫华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莫知前看他那个样子,心中畅快,忍不住又开始讥讽。
“知子莫若父啊,你给我说说,他想干什么?总不会给张纸条,就让我相信他吧?”
莫华跪在那里,汗一滴滴的落了下来。
想起来了,阿智之前给他讲的话,全都想起来了。
“我……我也是……偶然……听说……”
莫华的声音开始颤抖,他不确定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对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二十年前的一幢旧案……和莫川有关……就在水城……”
他抬眼看了看莫知前,心如擂鼓。
莫知前没有说话,他的心也在跳个不停。
当年莫川突然从水城冒出来,成为家族里最有出息的同辈人,谁都以为他是在水城认识了尚在微时的丞相,眼光独到的把银子砸了丞相身上,所以才能在家族里当上代掌门之一。
但莫知前就是不信,他知道莫川的生意不干净,但他没有证据,即便有长老不发话,他也不可能摆在明面上。
但他还是不信,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事莫川怎么会说出来?
“你想好了再给我说话,我可不是傻子!”
莫华苦笑。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这不是莫知前想要的答案,抬手就是一耳光。
“讨价还价?”
莫华捂住脸,满脸通红,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也是糊里糊涂的……当年在水城,莫川和甘南还是朋友……两人最后翻了脸,那幢旧案就让甘南一人顶了罪……”
莫知前冷笑。
“我说孽障怎么疯了一样盯着姓甘的那个兔崽子。”
他说完之后,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
当年水城是莫川的地盘,他眼馋却进不来,但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
水城发生了很多事,江湖第一美人凌霜的陨落、甘南的丑闻、丞相立下大功、莫川为家族找到了靠山。
武林格局也随之有了变化,水城变得更乱了,简直就是恶人的乐园。
他一直都觉得莫川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事情,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没有放弃,隐隐约约的其实还是能猜到些点东西。
莫家做的也是黑心生意,莫川也逃不过,但他没有想过会闹的这么大。
当年的旧案他听说过,“逼良为娼”只是表象,后面藏着的必定是绑架贩卖女孩子。
这是死罪。
莫知前沉默的坐在那里,一时之间居然起了想要把莫暝灭口的冲动,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
艺高人胆大。
莫川能用这个孽障,他也能。
反正名义上都已经是死人,用完了再杀,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用莫暝对付莫川,狗咬狗,一起死最好。
“哈哈哈哈哈哈……”
莫知前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
“孽障可有证据?”
莫华看他一会呆若木鸡一会咬牙切齿一会又兴高采烈,知道他已经相信了。
“有,贴身带着,孤本。”
莫知前冷笑。
“真的?你这里真的没有藏一份?他就不怕我杀了他?莫川可是和我一起长大。”
莫华陪笑。
“他是个孽障,更是个亡命赌徒,赌得就是命。”
这句话让莫知前很满意,他的筹码很多,但莫暝却只有一条贱命而已。
“你去给莫暝送个信,我要见他。”
莫华的心砰砰直跳,这天终于来了,只要一切顺利,他就能彻底自由,在莫暝的支持之下,有跟着自己姓的儿子。
他当即写了信,又在莫知前的注视下把信绑在信鸽腿上放了出去。
做完这些,莫华不禁热泪长流。
莫知前嫌恶的看了一眼,为那个从没正眼看过的妹妹感到不值,怎么就瞎了眼招了这么个废物,害得后世子孙都要绝了。
没错,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要杀了莫暝。
人是不能背叛的,出身、阶级、甚至性别,这些无从选择的东西,更不允许背叛。
信鸽轻车熟路,很快飞到了一个小酒馆的后宅,掌柜娘子取下来信用油纸包好,又塞进一个小小竹管里,最后放进了后院的排水渠里。
在排水渠里顺水流了一段路,就转到了暗渠。
水城最讲规矩的就是这排水管道,四通八达,所以即便暴雨、河水涨潮,水城也相安无事。
竹管流到暗渠之后,便很难追踪,莫知前派出去的人到这里,便无从下手了,这更加坚定了莫知前的杀心。
最终,这个竹管到了阿智安排的人手中,最后到了莫暝的手里。
莫暝也在写信,正在给莫川回信。
迟迟不对莫知前和甘云动手,让那边起了疑心。
这两个老东西还真是让人心烦,一个虚妄一个多疑,也只有莫暝有这份耐心。
他在信上写道:很快便会安排这两人共赴黄泉。
然后在心里加了一句:但你会在他两人中间插个队。
写完信后,他的心情很好,让阿智去安排。
阿智领命,很快便安排了下去,其实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莫暝下令了。
这一次,围猎的是莫知前。
甘云就是那条猎狗。
这是甘云没有想到的,他正在懊恼跟丢了阿智,但他确定了一件事,阿智和莫知前一直都有联系。
他正在考虑是否要追踪莫知前,这是一件比较冒险和危险的事。
鬼使神差,他又去了客栈。
乌鸦已经散去,往日的客栈此时像个鬼宅。
但二楼确有一点亮光,虽然微弱,却很明显。
不知道是闯空门还是山贼重新又回来了。
甘云屏住气,轻身上楼。
二楼的房间门虚掩,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甘云推开门,却看到了一个妇人,是孙郎中的妻子。
自从孙郎中的死因确定之后,孙娘子由悲痛变为愤怒,恨不得鞭尸。
然后又清点了家中财物,发现有两本账,一本是给她看的,一本是孙郎中自己看的。
孙郎中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喜欢三姐,也确实为她做了事,但到底在钱财上放不开,花了几文钱都要计算的清清楚楚。
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话,这日子还能安稳,一旦知道,就算想要装傻装瞎也无能为力。
那账本上记着的东西,都是孙娘子眼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要买回来,总是劝自己忍一忍,忍过了这个想法,自然就不会买了。
省下来的银子,可以让丈夫的医馆开的大一些,可以让孩子吃穿用度上更好一点。
但现在,这个账本像是两个巴掌,打得她的脸又响又疼。
虽然孙娘子是无法从三姐那里要回来,但她咽不下这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三姐当时走得急,现在官府追的又紧,客栈里留下的东西不敢取出来。
孙娘子一听便赶了过来。
就算找不到,出口气还是可以。
她翻检了一通,翻出来了不少东西,有的是孙郎中账本上的,有的不是,但她不介意。
看到甘云出现,她有些后悔,命可比这些东东西西的重要太多。
万一是山贼真的回来拿东西,她必死无疑。
但甘云却顾不上看她,因为这些东西里,有一根翠绿色的羽毛,正是从那只整天骂骂咧咧满嘴脏话的鹦鹉身上拔下来的。
之前苏素风说过,树林里她被暗算,是鹦鹉躲在密林里学人说话吓跑了山贼,丝毫没有提到鹦鹉被拔羽毛的事情。
羽毛的颜色还很鲜艳,根部还带着一点点血迹,是生拔下来的,这种疼鹦鹉忍不了,苏素风更是不会忍这种气。
甘云盯着这根羽毛,似乎要把这羽毛盯出洞来。
“你从谁那里听来的消息?”
孙娘子也答不出来,这个念头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就被种进了她的脑海里,从此深信不疑。
在甘云的坚持和诱导下,她总算是有了一点头绪。
是一个年轻人,并没有专门找到她说这件事,否则孙娘子也不会如此笃信不疑,就是因为从模糊到清晰的过程都由孙娘子一人完成。
别人说的千真万确的事实未必会信,但自己臆想出来的却绝对会坚信不疑。
孙娘子回忆了一下当天的场景,一个年轻人给孙郎中上香,这个年轻人有一张让人信任的脸,身材瘦削。
描述了一下模糊的五官特征,甘云心里闪过了一个人:阿智。
但是阿智为什么要给孙娘子说这些呢?
“你家可有一个小女儿?”
孙娘子愣了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为了生儿子,曾经抱养过一个女孩……有了儿子后照顾不来,便送到乡下去了,谁知道前几日跟着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