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乐春虽然说着很残忍、很现实的话,但却一点都没有悲伤的情绪,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又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接受如此命运,所以会偷偷出来喘口气,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她的反抗。
即便这种反抗并没有任何作用。
“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把那晚的事说出去。”
花小园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困住的人是可悲的,除非这个人自得其乐。
他们静静的看着流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我的家人……都很好……”
年乐春忽然开口,似乎很有多要说。
“我爹他……怀才不遇,我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因为总是不认输,所以她过的很苦……尤其是,我弟弟还让她不省心……”
花小园忽然笑了,他一向不喜欢这种所谓的怀才不遇,不过都是技不如人的借口罢了。
江湖上,除非自己可以隐姓埋名,否则有点才能的人都能脱颖而出。
有才的人虽然多,可庸人是大多数啊。
但年乐春不懂,她相信这个,而且并为此深深叹息。
“就像你本是好人,却被人误解。”
花小园笑不出来了,这句话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接上句话听着就觉得很不对。
可他也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轻轻的“唔”了一声,算是听到了,也算是在表示同意。
他并不在乎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不是好人。
不过,有人当面真心实意的说他是个好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月很圆很亮,空气很温柔也很安静,甚至让人觉得一直这样也很不错。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这样坐着,任凭小船顺着水缓缓滑着。
年乐春抬头看了看月亮,她该回去了。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软弱?”
花小园摇了摇头。
“女人并不软弱,至少我见得女人都不软弱,她们很坚强……有些女人经历过的事,如果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恐怕都会承受不住,可是她们承受住了。”
他看着年乐春笑了。
“你应该相信我的话,因为我见过很多女人。”
年乐春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又问。
“承受住了……然后呢?”
花小园笑了。
“那当然,是另一番天地了。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很公平,只要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但有时候也不那么公平,有些人不用付出,也会有回报。”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有的时候,有些人,做事不需要回报。
又是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回南当铺,花小园头一次没有打瞌睡,而是仰头看着房顶,若有所思。
一脸回味的表情,他正在想昨天赌场赌输的那一笔银子,本阿里他还算是个有钱人,结果在赌场进出了那么一次,就变得身无分文了。
“人在法场,钱在赌场啊!”
他深深的发出了叹息,仿佛看穿了这世间真理。
信使觉得他今天很不一般,盯着他看了好久。
“别看了,只有对我感兴趣的人才会不停的看我。”
信使脸一僵,不悦的转过头去,忍住了口中的那声“呸”。
昨天他们去了一次赌场,信使本来不想去,可是花小园却说看中了里面的一位姑娘。
信使信以为真,于是跟着去了。
赌场很大,规矩很严,人很多,只是没有什么姑娘。
想走已经来不及,因为花小园抬手就把他抱着的宝刀放在了赌桌上,还让他不要太小气。
他不得不看着花小园赢了输、输了赢、然后再输,最后除了这把刀,什么都没有。
虽然输了钱,但花小园却一点都不难过,更不伤心,还厚着老脸到旁边酒家要了一顿酒。
信使不懂这牌九到底有什么好的,但他相信,这是花小园故意输的。
因为一个浪子,就得要身无分文。
花小园看着房顶,忽然又问。
“你昨天也在旁边看着,真的没有人出老千吗?我那副牌九……怎么就输了呢?”
信使有些惊讶。
“昨天……难道你不是故意输的?”
花小园更加惊讶。
“什么?故意?我为什么要故意?我又不是个傻子!”
信使有些发愣,他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
“照你这么说……之前去赌场,也是真的了?你真的……在赌?”
花小园看着他,不说话,只是笑。
信使非常生气。
“所以你并没有把握赢是不是?所以我的刀……你也没有把握不会输对不对?”
花小园笑得越发厉害。
“一把刀而已,我知道大小姐有一屋子好刀!像你这种人,又不拔刀,又不赌,真是浪费这把刀。”
信使气得要死,但他只会生气却不会吵架,只能瞪着花小园。
一个人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个小包袱,生意来了。
花小园懒得招呼,生意就是愿打愿挨。
愿意来的打都打不走,不愿意来的跪着求也没有用。
这个人很年轻,脸还很稚嫩,眼神却很老辣带着油滑,他看了一眼花小园和信使。
“请问两位,哪位是花爷?”
花小园不耐烦的深吸一口气。
“有什么东西?”
年轻人陪着笑,轻轻的说道。
“我这里有件宝贝。”
把小包袱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露出了里面小匣子,手停在那里,有些犹豫。
“这件宝贝……能不能进到里屋?”
花小园笑了下。
“你放心,你在这里没得东西,我赔。”
年轻人脸上带着笑看了看他,下定了决心,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对玉镯。
上等成色、碧绿透亮毫无杂质。
花小园看着也是心动,但他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把匣子拿过来,拿起镯子细细的看着。
惊艳,非常惊艳。
他看着年轻人。
“这是你的?”
这句话带着几分冒犯,但这个年轻人却带着笑回答。
“这不重要。”
花小园重新打量了一下他,连衣服的褶皱都没有放过,然后把匣子合上推了过去。
“对不住,我们这个小店接不起这样的宝贝。”
年轻人愣了愣,还是在笑。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花爷?我可是听说,在水城,只有你能吃下这种宝贝。”
花小园心里叹气,看来这又是不好惹的人了。
“不瞒你……我昨天刚输了一大笔银子……现在把家底翻出来总共也就一百两,真是吃不下……除非你愿意要人,我旁边这个,你拿走。”
一旁正在冷眼打量的信使猛然被提到,愣了一下,不满的瞪了花小园一眼。
年轻人却连半点眼神都没有给信使,只是把匣子重新包好,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一直出了门,花小园忽然跳起来,跟了出去。
信使一愣,也跟了出去。
昨天在赌场,花小园一边输银子,一边得了一个消息。
城外悦来客栈的伙计,想要带着老板的小妾私奔。
这个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老婆被折磨死了,那个小妾是他在灾年对逃荒人家趁火打劫,一碗饭买来的。
既是丫鬟也是小妾,常年遭受虐待,所以大家觉得私奔的很好。
恰恰这个时候,老板的小儿子被绑架了。
老板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肯定是要拿出来全部家产把儿子赎出来。
客栈突然遇到这种事情,是他们离开的最好的时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反而留了下来。
然而这么一拖,小妾和伙计的私情暴露了出来,闹了一场才知道,这个小儿子就是这两人伙同外人绑架的。
也许是因为事情败露,这两人连夜消失。
他们消失了,绑架的人却要银子。
老板便把家里金银细软都凑了起来,赎出来了儿子,其中便有这么一对镯子。
花小园倒不是因为为了替这老板找回镯子,而是觉得那小妾和伙计消失的蹊跷。
他一路跟着年轻人,信使便在身后跟着他。
三人在水城的巷道里饶了一会,忽然年轻人像一条鱼一样扎进人群,未起丝毫波澜便消失不见了。
信使抱着刀冷笑。
“还有人能甩掉你,真是不错。”
花小园有些不开心,冷哼一声。
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忽然说道。
“出人命了!得让甘云上。”
刚说完这句话,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回身四望,似乎每个人都是,但又都不是。
在他疑惑的时候,看到了街角处一辆黑色的马车。
车夫看到了他的眼神,便扬鞭赶车走了。
车里面坐着莫暝,正在笑。
因为他刚才听到了花小园说的话,没错,的确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