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开眼界
七星散人2020-05-25 12:282,356

  “周礼?”

  白小平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机智如他也发现,桌子上那些圆孔,似乎和鼎足刚好可以嵌合。于是他尝试着,将其中一只三足圆鼎插在了最左边的三个孔中。

  “我也只是在书上瞧见过。”薛长庚思忖片刻,推测道,“这恐怕是仿战国的‘九鼎桌’所制,相传是诸侯国之间谈判博弈用的道具。

  晚清时,洋人的拍卖业务传到了中国,一些王孙贵胄也曾参与其中。后来更是仿效流程,开设了自己的拍卖行。为防有人使诈反悔,他们便依照周礼,设计了这九鼎桌,也称‘一言九鼎’……”

  “我懂了!薛老板,这玩意是这么放的啊!”

  白小平觉得很好玩,说着又把另一只鼎也插入了旁边的孔里。

  “嗯,这九鼎象征了九州。摆上一个鼎,就代表本场拍卖,必须拍下一件物品,谓之‘一佛顶礼’;两个为‘梅开二度’,以此类推,三个称‘三阳开泰’,四个叫‘四海升平’……”

  “这清朝的王爷挺能整词儿的啊,跟我不相上下嘿!”

  白小平听得兴趣盎然,手里也跟随薛长庚的描述,将九鼎逐一嵌合进桌边的孔洞,一字排开,同时接话道:“我知道,这八个就叫‘八仙过海’,表示得拍下八件;九个叫‘九九归一’,拍九件。”

  “不完全对,九个叫‘九州同庆’,代表……”

  薛长庚忽然脸色一凛,冷冷更正道:“通常最后三轮,会出现价值最高的九件东西。无论最后叫价到多少,摆出九鼎的人,都要出更高的价格,照单全收。拍下若有反悔,就得给人家留下九根手指头,只给你剩一根,让你这辈子都得记住,这一诺千金的道理。”

  “妈呀!”

  白小平吓得吐了吐舌头。

  他手太快,已经把最后一只方鼎放了进去。听薛长庚这么一说,他连忙去拿,可这九只如此袖珍的鼎,竟像生了根一般,无论哪个都掰不下来,仿佛长在了这九鼎桌上似的。

  “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如此豪情万丈的九州同庆!”

  一位穿长袍马褂、年逾花甲的老学究突然出现在讲台上,握着话筒惊呼道:“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神圣?”

  一旁刚刚负责给特殊席位上鼎的侍应生走上台,在老学究耳边耳语了两句。

  “原来是闸北商会钟会长家的少爷,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

  老学究这几句夸奖,令白小平哭笑不得。他始终不敢松开抓在鼎上的手,暗自使劲儿,想把鼎拔下来,然后跟现场解释这一切都是误会。

  “省点力气,先坐下吧。”薛长庚双眉紧锁,对白小平吩咐道,“没用的,这桌子仿得挺像,想必也有传说中的机关,需要用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薛老板,我……”

  白小平低垂着脑袋,绕到桌子后面,磨磨唧唧坐在了薛长庚身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

  他本以为这次又要挨骂,想不到薛长庚的语气,却出奇的冷静:

  “也罢,我倒要看看,这被狸猫偷换了的‘太子’,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

  因自己一时疏忽闯了祸,白小平觉得挺对不起薛老板的,但又不甘心就这样被别人拿住七寸。

  他用手掩着嘴,在薛长庚耳畔小声问道:“老板,这拍卖会名义上拍的都是赝品,却还如此隆重的摆出九鼎桌,有点说不通吧?谁会傻到出那么多钱,去包圆儿一堆假货?”

  “他们应该确实没料到,还有你这种情况。”薛长庚白了他一眼,表情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白小平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悻悻低下头,不敢再追问。

  不过薛长庚也没再挤兑他,反倒主动凑到跟前,距离近得鼻尖几乎挨上了他的脸蛋,也用手掩着嘴低声提醒道:“不过也难说,你看咱旁边那一桌。”

  白小平偏头过去,发现隔壁桌不知何时,也跟风摆上了三只鼎。

  “肯定是走漏了风声,有人推测出这拍卖会有猫腻,所以宁可舍了自己家便宜的古董,也要来捡漏。”

  薛长庚继续在白小平耳边低声道:“你看隔壁那盐商谢老六,是出了名的奸商,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主儿。如今竟也如此豪爽,摆出了三阳开泰,明显是知道,其中混有真品。”

  白小平听闻不由咋舌,他本以为,这真假掉包、以真乱假,再以慈善的名义、名正言顺将赝品卖出高价的操作,已是十分不寻常了。想不到这背后,居然还有敢等着捡漏的人。

  相较这场拍卖会的错综复杂来,自己以往写的那些“都会新闻”,简直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追求新闻事实的理想,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自以为读过几年书,看过几十斤报纸,就能写出“大胆、诚实不欺”的文章?如今看来,自己倒真像是同井底之蛙一般,愚不可及。

  拍卖会开始,金香玉迈着婀娜的步伐,仪态万方走上了舞台,在主持台前站定,拿起话筒笑盈盈开场致辞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各界同仁,晚上好!”

  会场顿时安静下来,而后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好!”

  白小平闻声惊诧转头,发现隔壁那姓谢的盐商正在带头叫好。对方两眼放光、满脸堆笑,鼓掌更是十分的卖力,仿佛是在捧戏台上的名角儿一般。

  “多谢各位老板抬爱。”金香玉嫣然一笑,娇滴滴软声道,“香玉第一次在如此重要的场合担任主持,如有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待掌声渐渐回落,她才继续介绍道:“刚才登台的,是国立中央大学文学院院长——宋明志先生。宋老先生将为本次拍卖会担任鉴定工作,同时我方还有幸请到了,公共租界临时法院公证处的工作人员。请各国各界、各位同仁放心,本次慈善竞拍将本着公平、公证、公开的原则,旨在筹集善款,为民造福……”

  金香玉一番洋洋洒洒、落落大方、没半点差错的脱稿发言,令白小平改变了先前对她的看法。

  一直以来,他和外界不明真相的人群一样,都以为她只是个凭姿色上位的花瓶女演员。

  如今见识了她的台词功底,他才意识到,对方真是比自家主编还要有文化的人物。加上又有胡仙在身,背后有出云会的资本撑腰,自然是想不红透半边天都难。

  虽然先前因为采访挨了一顿揍,白小平此时却觉得不那么气了,甚至还开始暗暗有那么一点点敬佩对方。

继续阅读:第十七章 一折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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