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方舟脸上由衷的喜悦,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他要结婚了?他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难道是一见钟情?心里的念头乱七八糟,可嘴上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方舟见我这副表情,有点纳闷,“谨言,你怎么了?”
夏卓晖这会儿端着一碗汤面从厨房出来,“方舟,不是我说你,给你机会都不会把握,怎么又把人谨言惹不高兴了?”
“冤枉啊!”方舟跳起来,“我可没惹她,她是听说你要结婚的消息吓的。”
夏卓晖睨了方舟一眼,“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嘴怎么那么快?”
“喜事儿还不许说啊?”方舟坐到我身边,“谨言你不用害怕,他不是闪婚,他女朋友在日本,除了我没人知道,他俩处了好几年了。”
夏卓晖踢他,“一会儿不说话你能憋死吗?真怀疑你是广播喇叭投胎的!”
方舟嘿嘿笑,“这不是普及一下知识嘛,这年月闪婚的太多,你看把谨言吓的。”
我抬起头看夏卓晖,他淡淡地笑着,眼中满是憧憬。那种眼神让我觉得如芒在背,我赶紧低下头,给晨晨顺着毛,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出失落。
似乎只有晨晨看出了我的难过,它伸出舌头舔我的手,热热的小身子靠在我腿上。
“这小妞怎么跟你这么好啊?”方舟皱起眉,“难道我不帅吗?怎么头回见你就跟你这么亲?”
我勉强笑笑,“想知道吗?”
方舟认真地点头。
“因为我来之前给我哥炖红烧肉,浑身的肉味儿。”
方舟凑过来闻了闻,“没有啊。”
夏卓晖噗地笑出来,“哪儿有跟狗比鼻子的?你二不二啊?”他递给我一个桔子,“谨言你别谦虚,晨晨真是头一次跟陌生人这么好,你肯定有什么特殊。我跟你说,我闺女最通人性了,她准知道你是我朋友。”
“啊呸,那我还是你青梅竹马呢!它怎么不跟我亲哪?”
夏卓晖笑,“有你这样儿的青梅,我这竹马够倒霉的。”
方舟嗷嗷叫着扑了过去,俩人你追我赶地打在一起。晨晨吓了一跳,跳下沙发去观战,想帮主人,可觉得方舟也很亲,左右为难了半天,最后发出呜呜的声音,硬挤到俩人中间,把方舟推开。
方舟低下头指着它说:“臭丫头,你就知道向着你爹,你干爹我也没少给你买吃的呀!”
晨晨蹲坐在地下,仰起脸,黑石头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看。
“回头你的日本妈嫁过来,看你还敢不敢只向着你爹。”他转向夏卓晖,“哎我说,你媳妇儿不是不喜欢狗吗?你们结婚了闺女怎么办?”
我有点尴尬,可夏卓晖似乎没打算跟我见外,很自然地说:“到时候再说吧。谨言,回头把晨晨寄养在你那几天没事儿吧?”
我再一次逼着自己笑出来,“当然。还没恭喜你呢,什么时候喝喜酒?”
夏卓晖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这得看她。工作太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其实我应该再说点恭喜的话,可我真的没办法。
这个时候我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套房子。是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装修得简单却精致,收拾得也非常干净,不像出租屋的样子。也许这就是夏卓晖父母给他准备的婚房吧。
我中午出门的时候还是个大晴天,可下午我往家走时,已经是阴云密布。
就好像我的心情一样,死气沉沉。
我去这家公司之前,谢谨行看上了我店里一种木框的小黑板,从货物堆里抽了一个出来,拆了包装支在玄关,说我们俩可以没事写写留言。
当时我还笑话他这么萝莉思想,有事说事,写什么留言啊?
可今天我觉得这东西很有用。
我拿起粉笔,在那块小黑板上写:他要结婚了。
不是对谢谨行说,也不是对我自己说,而是对七年前火车上的那个傻姑娘说。醒醒吧,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跟你没有缘分。
谢谨行劝我想开点,把事实看清之后,自己得站在应该站得位置。
我觉得他说得对。
如果我摆不正自己的位置,那么连他的朋友也没法继续做下去了。
我和谢谨行跟方舟夏卓晖的关系越来越好,吴晓萌那个火爆性子,居然跟方舟意外地投脾气,一群人迅速打得火热,我连边鼓都不用敲,就成了一个有朋友圈子的人。方舟甚至把我们介绍给他小姨,说这就是他妈一样,三天两头带他小姨做的点心给我们分,没事儿就带着我们一伙人浩浩荡荡去他小姨家改善伙食,小姨人很和气,典型的北京阿姨,见了我们次次都热情如火,还总时不时地让方舟给我带吃的用的,我有生以来头一回感受到了母爱。
出去玩的时候,方舟还经常性叫上他表妹,就是小姨的闺女,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融入了我们,增添了不少欢乐。
虽然我不善言辞,但每次跟他们在一起,也很开心。我在那个时候发现,原来我并不孤僻,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群相处。
四月初,我因为工作出色提前转正,方舟和夏卓晖比我还高兴,周五的时候非说要去KTV庆祝一下。
我挺想推掉的。自从知道夏卓晖有了未婚妻,我就尽量避免跟他单独接触。因为我要杜绝自己那不成形的非分之想,一丁点希望也不能留。
可今天夏卓晖似乎特别高兴,一直说不行不行必须庆贺,不等我同意就给谢谨行打了电话,还开玩笑地说:“你要是愿意,把你们家吴晓萌带来也行。”
我坐在隔断这边,听着他雀跃的声音,心里非常知道,那跟我无关。或者,大部分跟我无关。
方舟在钱柜订了一个包间,我们三个差十分五点的时候跟头儿打了个招呼就冲出了公司大门,跳上了最先来的公交车。方舟扶着把手抱怨:“这年月想当有产阶级都不行,就北京这破路况,买辆车都开不走。”
夏卓晖笑,“你在车顶上安个螺旋桨呗。”
“滚!”
我们到包间门口的时候,门半敞着,里面传出完全不在调上的歌声:“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方舟的脸瞬间扭曲成麻花,“这是萌姐又在残害众生了吧?”
推开门,果然见吴晓萌拿着麦克在陶醉地唱,夏卓晖朝她比了比大拇指,“你要是去参加选秀,绝对出名。别人唱得再好长得再漂亮也没用,全都靠边儿站。”
吴晓萌放下麦克风站了起来,“卓晖儿,刚才我还跟谢谨行夸你老实厚道,你别折我面子行不行?”她搂住我肩膀,“过来妹子,我给你个好东西。”
我解风衣的扣子,“晓萌,你怎么一直都管我叫妹子啊?你比我大吗?”
吴晓萌一脸见到鬼的表情,“你是谢谨行的妹妹,我是他哥们儿,那你当然是我妹妹!”
我笑,“可我跟谢谨行是同一天生的啊,我们只差十分钟。”
吴晓萌呆住,“这个……我没想过。”
方舟不再憋笑,而是直接哈哈笑了出来,“萌姐威武!谨行呢?”
“拿喝的去了。你们俩也去弄点儿吃的吧,都饿了。”
“得令!”方舟从沙发上弹起来,拽着夏卓晖出了门。
吴晓萌从包里掏出什么握在手里,“你哥说你从小最喜欢机器猫,这个送你吧!”她张开手掌,一只机器猫形的U盘躺在上面。
“啊!太可爱了!谢谢你啊晓萌。”
见我喜欢,吴晓萌很开心,圆圆的苹果脸上都是笑,“别人给我的,我也用不到,就做个顺水人情送你吧。”
我把视线从U盘转到她脸上,“你真实在,哪儿有送人东西还交代这些的。”
吴晓萌很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脯,“不说真话哪儿行啊?要不你当成我自己掏钱买的,还领我的人情怎么行?”
“现在我也领你的情。”
这时三个男人端了一大堆吃吃喝喝进来,点唱机自动唱着不知道什么歌,我们五个人开始胡吃海塞。
吴晓萌毫无淑女形象地用手抓着鸡翅膀啃,还伸手朝方舟要啤酒,方舟大乐,递给她一瓶啤酒,自己也拿起一瓶跟她干杯。吴晓萌就真的一仰脖子,一口气干了那瓶酒,把方舟都吓傻了,夏卓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女中豪杰,女中豪杰!方舟,这回遇见对手了吧?我看你还怎么装海量!”
谢谨行完全没有阻止的打算,自己抱着一瓶啤酒小口小口抿着,望着吴晓萌的目光充满了探求,还有怜爱。
喝到了十一点多,除了我,那几个人都有点大了。夏卓晖比平时笑得更多,眉毛眼睛都弯弯的,眼神里带着某种不知名的东西,盯着我看,把我盯得心猿意马。
谢谨行比我先有了反应,他隔着茶几喊:“卓晖儿,你老盯着我妹妹看什么看?”
夏卓晖眨了眨眼睛,“我在想,我到底在哪儿见过谨言。”
“别套磁了你,想跟我妹套近乎就直说!”
夏卓晖又打开一瓶酒,“我跟谨言不需要套近乎,我们投缘得很,我闺女都认她当干妈了。”他歪头看我,“是不是谨言?”
我只得点了点头。
谢谨行才不管他这一套,“你什么时候成了我妹的蓝颜知己我怎么不知道?”
夏卓晖往沙发被上一靠,“还非得什么都跟你汇报啊?”他离得老远伸手抓我的肩膀,“我们就是谈得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神同步!谨言,告诉你哥,咱俩都喜欢看话剧喜欢喝茶,是不是缘分?”
谢谨行眼神深远地望着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拿起麦克风,拍了两下,“同志们注意了啊!我有两件事儿要宣布。”
吴晓萌乐得嘴都裂到耳朵上去了,“有话快说,有啥快放!”
方舟一点她,“吴晓萌同志,注意会场秩序。”他又一点夏卓晖,“今儿这场,晖子请客。为什么呢?因为他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为什么人逢喜事精神爽呢?”他打了个酒嗝,把话筒拿远了点。
谢谨行扔了一只空的冰绿茶瓶子过去,“少废话,快说!”
方舟嘿嘿笑,“因为他媳妇儿,哦不,未婚妻,就要从日本回北京啦!”
我没有发觉自己的目光一直缠在夏卓晖身上,等到发觉的时候,他也看向了我,眼里仍旧带着那种不知名的东西。
“第二!”方舟忽然喊,然后面朝向我,“我,钻石王老五方舟,从今天起,正式开始追求,”他顿了顿,抬手一指我,“谢谨言小姐!”
夏卓晖的眼里闪出了欣慰的愉悦的光。
我终于明白,真的是不该心存希望的。
他早就知道方舟会说这样的话,那样注视我,只是想观察我的反应。
我非常想让自己开始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