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见重要吗?”楚秀心反问,“你说你喊了我七次,我只到了五次,剩下两次呢?你怎么解决的?”
“就这么解决的啊。”裴御京笑吟吟道。
楚秀心可听不得他这样的敷衍,追问:“说嘛,人家就是好奇,你是另外寻了只猫来配合你,还是索性放过他们俩?”
“我若放了他们,岂不是弱了你‘知善恶,识忠奸’的名头?”裴御京笑。
楚秀心明白了。
事态总是一步步恶化,譬如现在。
随着他一次次指证成功,于是假的《妖猫图》,渐渐变成真的《妖猫图》,人们相信了他的鬼话,觉得《妖猫图》指着的人,就真的是坏人。
太后也信这个?
多半将信将疑,然后乐见其成。
甚至有可能私底下跟裴御京商量过此事,她助裴御京促成此事,投桃报李,裴御京会将手里的扇子,指向她所指定的对象。
当然,若是朝堂上的事,不可能由着一个商人,一把扇子,一幅画来摆布,真指认了一个官吏,多半还是要走正常程序,证明他真的犯了事,才能摘掉他顶上乌纱,但信不信,在此之前,民间舆论已经先行一步,捕风捉影的消息已经化作一张张纸钱将他埋葬。
《妖猫图》,正在潜移默化的操纵着舆论……
“小姐,小姐。”
是忍冬的声音。
楚秀心迅速找了个理由,退出《天女图》外,从被子里探出个头,问:“什么事?”
忍冬按照她的吩咐,没有直接进屋,而是在门外规规矩矩敲着门,见终于将她敲醒了,便道:“王妃过来找你了。”
俩人先前是见过的,当时印象还好,但是许久不见,再熟的人之间,都会渐渐生分,更何况里头还横插了一个“义女”。
“来了?”王妃在客堂内等她,待她来了,轻轻放下茶盏,端庄笑道,“怎么样?还住得惯吗?缺了什么,可跟我说。”
“谢王妃关心,一切都好。”楚秀心客客气气道,心里却叹了句,来者不善。
果然,俩人客套几句之后,王妃叹了口气:“我已经听人说了,先前敏月特地跑来找你,惹你不痛快,她还小,你莫往心里去。”
楚秀心笑吟吟不说话,心想她还小?她今年十七,又不是七岁。
“我晓得她为什么这么做。”王妃突然看向楚秀心,“阿袖心里有你,你呢?你心中有他吗?”
这问题问得太过直接,楚秀心狠狠楞了一下,忙不迭回答:“我与他之间,只有兄妹之情。”
“这样啊。”王妃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若你愿意嫁进淮安王府,那大家就是自己人,我也好借此好好说道敏月,叫她安分一点,别打扰哥哥嫂子,把个家弄得鸡犬不宁。”
说完,她饱含深意地看着楚秀心:“但你不肯,那就只好算了……我总不能为了个外人,弄得所有人都不愉快吧?”
“懂了。”楚秀心笑,“我会尽快离开,开……”
笑容一点点从她脸上消失,她不敢相信地盯着王妃身旁那人。
那是个面目清秀的侍女,一直乖顺的垂着眸伺候在一旁,为王妃添茶倒水,在最后一次倒水时,不经意间抬了抬眸,看了楚秀心一眼。
仿佛月色朦胧,层层荡漾在湖泊上的迷离双目。
只要见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
楚秀心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以至于茶水一洒,险些洒在了王妃身上。
“抱歉。”楚秀心对王妃说了声抱歉,接着说,“我暂时还不能离开。”
“你……”王妃已经站起了身,免得桌子上流淌的茶水落到自己身上,又听见楚秀心这么说,忍不住皱眉看她。
“对了,您不是问我缺什么吗?”楚秀心将目光转回到侍女脸上,定定看着她,“把她给我吧,我缺她。”
王妃的脸色有些难看了,她觉得楚秀心不但做事莽莽撞撞,脑子还有点问题。
阿袖无论如何也不能找一个病人!
“……让她留下来替我收拾一下东西。”所幸,楚秀心最后说了一句人话,“收拾完,我就走。”
王妃恨不得她现在就走,但顾及体面,也顾及风满袖的想法,这才勉强松口:“好吧,就让檀香留下来帮你吧,我有些乏了,先走了。”
楚秀心没留她,也没送她,她一直抓住侍女的手不放,等到王妃离开,又把忍冬叫出去,于是屋子里就只剩下她跟侍女俩个。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侍女”朝她笑起来,看起来很高兴。
“我刚刚要是没认出你,你是不是就要把她杀了?”楚秀心一边质问,一边伸手去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她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反而惹得“侍女”嘻嘻直笑。
楚秀心忿忿收回手,这也是她刚刚没立刻发难的原因,对方既然敢来,就一定有仪仗,如今看来……
“……你这到底是面具,还是化妆?”楚秀心不甘心地问。
“侍女”哈哈笑了,抬手往脸上一掀,掀下那张清秀的人皮面具,露出叶幼薇又天真又狡黠的笑脸来。
“嘘。”她一只手拿着面具,另外一只手竖起根食指,贴在唇前,小声对楚秀心说,“别叫,我是给你送礼物的。”
“礼物?”楚秀心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是什么烫手山芋?
“这个。”叶幼薇笑,慢慢从衣襟内抽出一页折叠好的纸递给她。
那页纸还带着她的些许体温,与淡淡的脂粉香气。
楚秀心没接,狐疑看着她:“这是什么?”
“崔敏月不是说她家逢大难,逃难逃到淮安王府的吗?”叶幼薇轻轻摇摇头,“不,不,不,她才没这么可怜,我这有一份证词,能够证明,那场火,是她亲手放的。”
楚秀心盯她一会,伸手接过信。
信上字字如血,写着:“家门不幸,于三月前,收养了一名义女……”
想不到,崔敏月居然是个义女专业户,她自称是淮安王旧识的女儿,但其实也不是人家的亲女儿,是三个月前认下的义女。
这户人家不算富贵,只是个普通的小门小户,但认下崔敏月之后,就把她当亲闺女看,知道她有心疾,不惜砸锅卖铁给她治病。
哪知道崔敏月根本不稀罕他们这对贫贱父母,她花言巧语从父亲手里骗来信物跟一封信之后,夜里放火把家烧了,放火之前,还仔仔细细把门窗紧锁,保证里面的人逃不出来。
之后,作为仅剩的幸存者,她哭哭啼啼找上淮安王府,骗得了王爷王妃同情,不久之后,又一次被认作义女,享受起荣华富贵来。
看完,楚秀心慢慢抬头,眼神复杂:“这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有什么关系?”叶幼薇笑,“它可以帮你。”
楚秀心皱眉:“说实话。”
“好吧好吧,是真的。”叶幼薇耸耸肩,往王妃先前坐的座位上一坐,身旁一只果盘,她一颗一颗往嘴里塞葡萄,“人没烧死,被救回来一个,因为亲眼看见崔敏月放的火,所以求大夫别声张,对外宣称他已经死了,你可以去找他……但就算你不去找他,过不了多久,他伤势好一点,也会自己来王府寻仇的。”
楚秀心这才信了她的话。
收起信,她歪着头看着她。
叶幼薇吃葡萄的动作越来越慢,她突然笑起来,起身走到楚秀心身前,两指之间拈着一颗自己刚刚剥好的葡萄,慢慢朝眼前的红唇送去。
楚秀心抬起一只手,挡住了她献来的殷勤。
“你的任务不是接近风满袖。”楚秀心盯着她的眼睛,十分肯定的语气,“你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冲着我……让我猜猜看……”
俩人四目相对,明明谁也没说话,却又像是透过眼神诉说了千言万语。
“你……你真正的任务是保护我,协助我,铲除一切对我不利,或者可能对我不利的人。”楚秀心深深凝视她,“对不对?”
叶幼薇也深深看着她,好半晌,才笑着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这什么回答!
气得楚秀心往旁边翻了个白眼,目光转回来,她犹豫了一下,突然抓住叶幼薇的手,把她一直拈着的那颗葡萄咬进嘴里。
“好了。”楚秀心咀嚼着葡萄道,“都到这份上了,你行行好,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手,叶幼薇的脸上带着一丝惊讶,像只突然被抢走了松子的小松鼠,表情懵懂的有些可爱。
她很快开心起来,把楚秀心刚刚抓过的那只手举起来,慢慢舔着手指上残留的紫色葡萄汁。
看着她的这个动作,楚秀心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她的不知所措似乎取悦了叶幼薇,她咬着手指头嘻嘻笑起来,说:“你只猜对了一半,他只让我协助你,没让我保护你,是我自己想要保护你。”
月色般迷离的眼睛望着楚秀心,叶幼薇柔声道:“你也行行好,告诉我,我为什么想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