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这个词,有很多种解释,每种解释对应一种做法,其中最简单也最常见的一种,就是辜负别人的信任。
“根本没人信任我,我也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左无忌望着四周的人,内心嘲讽,“一群探子之间,何来信任?还是相互陷害容易些。”
《艳鬼图》让他随便选一个背叛,他却不敢真的这么做。
开玩笑,都是群蛇蝎美人,没有一个善桩,背叛他们已经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了,要是没成功,还被他们给抓住了,下场比死还惨。
想到这,左无忌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右手手腕,虎口上留了一道疤痕,代表他的右手被废了,一身功夫只留下不到两三成,下手的人……是他曾经的好兄弟。
“你怎么还在这偷懒?”一个拳头打在他后脑勺上,厨娘粗声粗气道,“还不快去端菜?”
左无忌乖顺的应了一声,回身去灶台边,将炒好的菜放盘子里,端着盘子走出去。
饭厅里,一群人正在吃午饭。
如少主这种身份的人,自然不与他们一起,在这吃饭的,多半是与少主一起逃出来的人,还有后来侥幸逃脱,找过来的人。
因先前遭受的重创,导致士气低弱,大部分人都没精打采,这两天稍微好些,一群人围在饭桌旁,边吃边讨论《艳鬼图》的事。
“我觉得,十二美人图选择主人,是有一个标准的。”一个黑衣少年道。
旁边的人急忙问:“什么标准?说来听听。”
“首先,得是个男人。”黑衣少年摸了摸自己颇为俊朗的面孔,略显得意道,“其次,得符合她们的择偶标准。”
“择偶标准?”
“不错。”黑衣少年兴致勃勃道,“天女选了个文弱书生,贵妃选了个皇亲国戚,乍一眼看去,好像没什么联系,但仔细看搜集来的情报会发现,这两人都是有共通之处的——他们都很好看!”
有人为了被《艳鬼图》挑选中,这几日来资料不离身,当下就将插在腰带内的小册子抽出来,舔了下大拇指,然后快速翻阅几下,乐道:“嘿,还真是这样,虽然年纪大小,性格家世都相差很多,不过都是美男子。”
“哎呀。”一个女孩子听完懊恼,“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
“嘿嘿,也许有喜欢同性的美人图,也不可知?”
左无忌听得眉头一挑,觉得这种说法若成真,那艳鬼……她绝对是个眼瘸的,要不然怎么会挑中自己?
他一言不发,将盘子里的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那黑衣少年无意间看过来,楞了下:“是你?”
仇人相见,十分尴尬,眼前这黑衣少年,赫然是左无忌的好兄弟,在他最困难最需要帮忙的时候,怕他连累自己,跟他划清界限,为表决绝,不惜在对练时,一剑挑断了左无忌的手筋,让左无忌彻底沦为废人,只能做点打杂的事情,被人嘲笑,冷落,唾弃。
左无忌的右手抖了一下,碰落了桌上的筷子,他弯腰将筷子捡起来,低眉顺眼道:“对不起,我这就给你换一双。”
黑衣少年看着他的右手,起初有些尴尬懊悔,但这份悔意很快散去,他恶声恶气道:“连端菜都端不好,真是个废物,还不快去!”
左无忌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厨房,将手里的脏筷子浸进水池里,一边用水清洗着筷子,一边静静等待着。
不久,饭厅内传来一阵骚乱声。
他没贸贸然去打听,继续清洗着碗筷,这本是其他人的活,但见他主动做了,其他人自然乐得清闲,有一个厨子平时就爱凑热闹,特地去了饭厅一趟,回来时,一群人抓住他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抓到个小偷!”那厨子说,“胆子可真肥,居然趁夜跑到柴大人屋里,偷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左无忌清洗碗筷的手顿了顿。
他背对着众人,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抹冷笑。
真以为断了他的手筋,他就是个废人了?刚刚弯腰捡地上的脏筷子时,他把昨夜从柴大人屋里偷来的银票,黏在他靴子内侧。
不错,偷东西的人不是黑衣少年,是他左无忌。
他那天夜里送《艳鬼图》回柴大人屋里时,看见他在床上翻了个身,露出枕头压着的一叠银票来。
对他这地位的人来说,不是很大的数目,但足以让他醒来以后,暴跳如雷。
因为枕头下面的银票少了,意味着有人趁夜摸到他屋里来,今天取走银票,明天有可能取走他的脑袋。
左无忌偷走所有银票,但只留了一张,其余都用火烧了。
剩下那张,被他用特殊手法处理,这本就是探子们才会的手法,把本来就已经很轻薄的银票,用药水泡的再薄一些,如蝉翼般,平日贴在靴子内侧,不将靴子脱下来,谁也发现不了。
“你背叛我一次,我也背叛你一次。”左无忌在心里朝自己夕日的好兄弟嘲道,“烧过黄纸,拜过关公的好兄弟,好事咱们一起分享,坏事谁也别拉下谁。”
身后,那厨子正好说到:“……好家伙,柴大人从他袖子里,衣服里,甚至袖子里,翻出足足一叠银票……”
“你说什么?”左无忌猛然回头,“你说搜出多少张银票来着?”
厨子吓一跳,但一见是他,立刻摆起大爷的谱来,梗着脖子说:“你怎么跟爷爷说话的,会不会说请字?”
左无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厨子被他看得心里一哆嗦,正要服软时,他先一步低下头来,又恢复成平日里唯唯诺诺的模样:“请你告诉我,外头发生了什么?柴大人从小偷那搜到多少银票?”
“……这谁知道呢。”厨子干巴巴道,“柴大人没点,别人也不敢上去帮他点,但粗粗一看,大约有十来张吧。”
“十来张啊……”左无忌慢吞吞说完,忍不住笑了,内心勃发出一股被人戴了绿帽的愤慨与酸意。
艳鬼,可真有你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你还跟多少人说过??
画内。
楚秀心摇着手里的轻罗小扇,笑吟吟看着外头的光景。
那天晚上左无忌偷银票的时候,柴大人——柴胡其实已经醒了,他一走,柴胡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但没有追出去,而是走到木匣边,将《艳鬼图》从画里取出来,痛心疾首道:“看见了吧,那就是个偷鸡摸狗的小废物,您不会选中他吧?”
楚秀心看着他,怀疑他并不是刚刚才醒的,只怕已经醒了很久,偷听到了她跟左无忌的对话。
至于为什么没有打断,甚至故意漏出破绽,让左无忌从自己这里把银票偷走,楚秀心看了眼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欲望,微微一笑,心里有了答案。
“怎么?”她笑着问,“你觉得自己是更好的人选?”
“自然!”果不其然,柴胡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截了当道,“那个小废物能做的事,我也能做,还能做得比他更好!只求您给个机会……主人!”
……哈!
楚秀心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喷出来。
竟又来一个叫她主人的,再多些日子,该不会少主的手下们,全成了她的奴仆吧?
“好啊,我就给你这个机会。”楚秀心笑吟吟道,“跟左无忌一样,我要你背叛一个人,这个人我不指定,你自己选!”
如今看来,柴胡选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左无忌。
他原本打定主意,要将左无忌人赃俱获,哪知道左无忌小心得很,把手里银票都烧光了,只留下一张,还一直没带在自己身上。
没办法,柴胡只好等,一直等到今天,左无忌终于将藏起来的那张银票拿了出来。
柴胡本欲发作,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被左无忌先行一步,将银票放进了黑衣少年靴里。
见此,柴胡将计就计,冲上去抓住黑衣少年,虽然早就知道银票在哪里,但还是例行公事,将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
结果一搜,他自己先傻了眼。
“怎么这么多??”柴胡看着手里一大叠银票,很快反应过来,不止左无忌,还有别人把银票偷偷塞他身上!想通之后,他顿时生出一股跟左无忌一样的愤慨与酸意,在内心呐喊道:“艳鬼!可真有你的!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你还跟多少人说过??”
哈哈!
雨露均沾,少主既然把这么多俊男美女送到我的面前,你说我选几个?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少主啊。”楚秀心咏叹一声,手里的扇子摇得更加轻快,如今柴胡走到哪里,都将《艳鬼图》带在身旁,她透过画,看着外头那群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心怀鬼胎的俊男美女,笑道,“是你主动把人送到我手里的,我就替你笑纳了,放心,我一个也不给你留。”
想靠十二美人图,还有手底下残留的那点人东山再起?放心,马上你一个手下都不会有,有《艳鬼图》这张背叛之画在,全给你消耗掉。
当然,最后会留下一俩个。
比如左无忌跟吴姬。
因为必须有人,在越来越混乱的情况下,保护好哥哥。
瞥了眼人群中的左无忌,楚秀心暗暗心想:“但想要他听话,得尽快把甜头给他……这得靠他自己了,得找到机会,支开柴胡,单独见到我。”
总不能她自己从画里下来,手里捧着甜头去找他吧?
这样想着,楚秀心目光一瞥,原先的念头忽然灰飞烟灭,整个人突然从画桌后跳起来,几步走到《东海游仙图》旁,死死盯着外头那人。
“沈临!”她不敢相信地瞪大眼,内心一股跟柴胡一样的愤慨与酸意,“……真有你的!你把给我的画,送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