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休息室里。
君野半蹲在沙发旁边，垂眸凝视着仿佛在沉睡中的少女。
“悠笑，你说的会是真的吗？”
悠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长而浓密睫毛在眼底覆落下一片阴影，精致的五官此时看来，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脆弱苍白感，也不知道落入水中那一刹那，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此时此刻，她脸上并没有痛苦之色，安安静静地像是童话中的睡美人。
可这睡美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以及体温。
他刚开始察觉异常，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情，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初见时，她就黑掉了他的手机，破解了他的密码锁，后来更是在直播里跟人干架……
而她在做这所有的事情时，手里面连一个设备都没有。
她还在公寓里这么对他说：“我是人工智能，只需要一点点地方，你把我当成一种家电就好了，绝对不会打扰到你，还可以帮你省下很多麻烦哦。”
“我每个月都需要重启一次，清理缓存，你可以帮我吗？”
“条件就是，一个吻。。”
君野一度认为，有人在暗中帮助她，可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她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但他眼中的这种cosplay一直还在继续，他也从感觉无比荒谬，再到无可奈何，再到现在甚至可以配合她演出的状态。
“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她应该在落水的刹那直接关机，避免水流破坏体内的硬件。
可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刚刚在人工呼吸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有睁开眼呢？
他竟然开始祈求这些荒谬的东西，妄想相信一次。
可要是不在这里寄托希望，他又要怎样面对失去她的绝望呢？
君野垂下眼睑，长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要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有事。”
荒谬的感觉依然充斥了整颗心，他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微微俯下身去，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颚，温柔地吻了上去。
心跳如雷。
又好像每跳动一下，就有人在他的心脏上重重踩了一脚，痛得他难以呼吸。
敲门声再一次急急响起，因为良好的隔音，外面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朦胧，但君野清楚外面肯定围了很多人，警察和医生也都来了，声音越来越嘈杂，可他根本不在意。
万籁俱寂，所有声音都仿佛从他耳边消失了。
砰的一声，玻璃窗突然炸裂，警察利索地翻身跳了进来，龙行虎步一般往沙发这里快步冲来。
“你在做什么！快退开！”
警察冲到君野背后，直接扣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拽，君野根本没有防备，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大门被打开，所有人都涌了进来。
“让一下。”医生快速赶了过来，从人群中走出，正要上前检查。
“君野你……”阮思思神色有些复杂，刚刚警察的意思他们都懂，有些人说不定就有着古怪的癖好，或者突然被刺激了后脑子不正常，做出一些过激的反应，但她总是不想把这种不正常跟君野联系到一块儿。
“起来吧。”季子俊本来想上去看看悠笑，但被挡在了后面，他对着地上的君野伸出手，“你还好吧？悠悠怎么样。”
君野整个人像是风化了一样，保持了被推到的姿势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撑着地面。他垂着头，湿漉漉的刘海落了下来，遮挡住了他的眉眼，水珠顺着他的下颚滴落到地面。
“君……”季子俊关切地蹲下来，刚好看到一滴泪从他眼中滑落，顿时所有的话噎在喉咙里。
季子俊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向前方看去，声音喑哑：“不是……吧？”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轻快明媚的声音打破了犹如死水一样的局面，刹那间又如划破黑夜的闪电一样，劈开了重重迷雾——
“你们围着我做什么？”
君野浑身一僵，他想要看看是谁在说话，脑袋却好似有着千斤之重，难以抬起来。
谁在说话？
悠笑吗？
还是说，只是他的幻觉？
一片阴影从头顶落了下来，君野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漂亮的玛丽珍鞋，他记得这双鞋是悠笑在网店买的，还是他替她取回了快递。那天打开快递盒，她特别开心，一双眼睛弯成了天边的月牙，明媚动人。
君野慢慢抬起头，对方却在他跟前弯下了腰，拉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温暖柔软，盈盈的目光清澈如昨，盛满了令他怦然心动的繁星。
“你没事……”君野张了张口，才发觉声音哑得不像话。
原来，她说的是真的。
“要不是你及时救了我，那就说不定了……”悠笑手上用力，把他从地面拉了起来，那双浅淡琥珀色的双眼盈盈注视着他，“不要担心，我已经没事了，现在能蹦能跳，但是有一点……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这些很奇怪，好像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明明我们是受害者啊。”
悠笑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周围的人才回过神来，你一言我一语。
阮思思挤出一个笑容来：“悠笑，你没事就好，刚刚吓死我了，让医生再给你看看吧。”
方朝辉说：“对啊对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最多会感冒吧？”
凝滞的气氛回温，重新活络轻松起来。
阮思思跟警察医生们一一致谢、致歉，
君野紧紧握着悠笑的手，顺势从地面上站起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已经间隔了这么久，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机械似的顺着她的话接下来。
“……对，你说的对。”君野说。
悠笑看着他这呆愣愣的样子忍俊不禁，只是想起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又重新板住了脸。
悠笑用嫌弃地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突地指着站在墙角一言不发的姜平，“是这个人把我们推下去的，警察叔叔，你们应该把他抓起来。对了，他这样故意害人，可以算杀人未遂吧？能关他多久？”
熟悉的争辩话语，回荡在君野的耳边，他仿佛又回到了数月前的某天，他们两人坐在派出所里，她就是这样气势汹汹，犹如护犊一般把他挡在身后，为他出头。
君野的眼眶霎时就热了，酸涩的液体盈满眼眶。
他闭了闭眼睛，把泪逼了回去。
“走吧。”君野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只有悠笑，他拉着她就往外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悠笑就顿住了脚步，说道：“对了，120出动的的费用，也要算在姜平头上，不要忘了！”顿了顿，她冲姜平恶劣地一笑，“两百多块呢，你要多打几天工？我记得你经济情况不太好呢。”
“噗嗤……”君野笑了。
悠笑侧过脸，笑眯眯地看向他。
君野也在看她，那眼神温柔如水，又带了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沉和复杂。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还是那样记仇，这真好。
他微微一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