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我是不是压根就没走。”
谢安士,“……!”
他昏死过去再醒过来,就看见杨凡坐在他床边,一如一年前那样,一样的坐姿一样的神态,一样在嚼花生米,之前经历的种种都有种时间错异南柯一梦的错觉。
杨凡快一年没见看上只是除了黑了点还是那个嬉皮笑脸。
“还以为你早死了呢。”谢安士突然有些感动,竟然有些热泪盈眶,在人命如草芥世道,能再见故人是一种奢侈。
“喂喂喂,刚见面就咒人,不兴这样的啊。看看,是谁动不动就躲伤兵营的。你死了,我绝对还活得好好的。”
杨凡面带不悦突又换了张脸,贱兮兮的说道,“嘿嘿嘿~,头,你刚刚是不是特别激动。”
谢安士脸色一板,“滚蛋。”
“哈哈哈哈~!”杨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笑的还是跟谢安士一样的原因。
谢安士也笑,只是碍于伤势不敢像杨凡那样放肆。两人这般把旁边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道两个大傻子,也许都是因为还尚年少才有这种情绪。其他人不一定理解得了,理解的往往也是一笑而过大笑过后就是一阵无语的沉默。
良久!
谢安士才问起,“你这大半年的跑哪去了?不是托了关系不用服役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现在确实没有军藉,而是一个商人。”
“商人!”谢安士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商人能随意出入军营?别的地方我不敢肯定,背巍军还没烂到这个地步。行了,别装神秘了,要不方便透露就别说了,这个我也明白的。”
“额~!也不是什么秘密啦。就是换了个身份,方便收集情报。”杨凡挠了挠头,“其实我就比你们早了半个月去的北地,不过是速度比你们慢了很多,早去晚回,当然比你们安稳多了。”
谢安士一皱眉,“你知道我们的行踪?”
杨凡得意的呵呵笑,“当然,做生意,打仗情报可都是非常重要的。五族在济州有眼线,同样的我们在北境也有不少情报点,有用没用的信息都有收集,完了交上去,自有人分析推断。”
“不是我吹吁,你们的行踪我们大概都能掌握。”
谢安士不以为然,一个大活人大摇大摆的入城,随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敢说情报做得到位?
杨凡看得出来谢安士脸上挂着的轻视,“那个人……”
或许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杨凡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很狡猾,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其实我们已收到消息,只是一直没查明身份,以何方式进城,见什么人一概不知。三日前事发,才确定见的是杨房烛。”
三日。
“我睡了三天了!”谢安士呆了呆,“所谈何事?”
杨凡扫视四周凑近谢安士耳边,“应该是和谈。”
“什……!”谢安士当即失声。
杨凡连忙捂住他的嘴,“嘘,噤声。此事别声张出去。”
谢安士拳头捏得咯咯响,北境不要了?几十万尚处炼狱的百姓不管了?那些浴血而战的战士白死了?故土不要了?
杨凡能明显的感觉谢安士身上有股爆烈的气息在升腾,心道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一个少年变得这般可怕。
连忙出言降降温,“朝堂上现在主战主和两派争得不可开交,此事还没个定论呢,不必过于急愤。”
杨凡将谢安士按回病榻,“而且,这只是初谈,表明双方的条件,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最终还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
谢安士缓缓吐出一口气,“北境现在还控制在五蛮手中,和谈?哼,割地赔款还是让那个倒霉公主下嫁认亲。”
“这你就别理了,安心养伤就行。大事情自然有大人物去操心,大将军为了收复北境可是顶着畏缩怕战甚至拥兵自重的嫌疑,岂会让心血白白浪费。”
谢安士不是不明白这个事理,只是依久气愤难平。
而且,周曷冬已经在争斗中落败了,退职返京就是证明,新接手的主将到底是什么人,能力如何全是未知数。
谢安士这一刻突然知道权力的重要性,五品的游骑将军,凭这个职位我到底能改变什么?
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现在已经与初入营时一心当杂兵的理想越行越远了,心里上的,身份上的都是。
“头,你就安心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杨凡把花生米嚼完拍拍屁股就走,每次都是这样,感觉就是拿谢安士送饭?
“嗯,去吧,不用天天来,指不定明天就能回营了。”
事实证明,谢安士对自己的伤势还是过于好观了,他在伤兵营又呆了十天出了营,还不是康复的原因,而是军中医师发现了他的游骑将军令,军官优待转入更好的营区。
这其实不能怪军医糊涂,只是一个后知后觉,一个根本不相信能有十六岁的游骑将军,毕竟将军有时会让下属带着去传令做某事,没有与之匹配的将衣顶盔,把他当成传令兵是很正常的。
要不是王朝图来看他,估计还会在普通伤兵营呆着。让他想不到的是,军师姚之术也来了,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
“你这个臭小子能不能有点觉悟,现在怎么你可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了,去伤兵营抢床位算什么回事。”王朝图一见面就开训。
“我不来,伤势是不是还得拖着。”
“这不是刚领的职吗,没记起来。”谢安士有些尴尬也不敢反驳,解释下就转了话题,“姚先生是来看看我这挡箭牌有没有死透吗?”
“谢将军莫要轻簿自己才是。”姚之术轻压竹扇,示意他不用起来行礼。
谢安士只是心里有气,倒没真把自己看轻贱了,被姚之术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掩不住脸面。
“行了,行了。”王朝图也不想跟他啰嗦,从亲卫端着的托盘上拿了两个精致的瓷砖,“这是大将军赏你的,拿着吧。”
“这是?”谢安士接过手,一白一红两只瓶子,单从手感上感觉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瓷瓶。
“白瓶的是解毒丹,红瓶的是续气丹,两种都是好东西,能救命的。特别是这续气丹,治内伤很管用,濒死吃一颗都能吊住半个时辰的气。”王朝图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羡慕,
“这次你是立大功了,破了一个狐狸窝子。抓住守备司,不对,准确点是杨房烛,甚至是杨相一系的把柄。”
“于内有益,于外无功么。我更想宰了那个家伙!”谢安士从未这么明确对一个人的仇恨。
姚之术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想走得更远,更高,还是得多往大局上想。至少,谈和一事就没那么容易了,收服北境有望,接下要是能打一次胜仗,夺一二之城,和谈便绝无可能。
杨相常以贤明公正示人,现在他亲儿子负责的守备营,竟被查出玩忽职守,私通外族的嫌疑,和谈本就是杨相提出来的。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那怕是陛下有意偏袒杨相,也不可能无视这个通番卖国的大罪。
当然,这只是嫌疑。但是嫌疑就已经够了。”
谢安士很是意外,“并无活口落网,能做到如此程度?”
“此是政事,又不是查案子,要那么确凿的证据干嘛。悠悠众口,杨氏势力膨胀过快,难免受忌,动了别人的利害,早有御史等着参他了。”
“巧舌如刀,真是杀人不见血。”谢安士听完深有感触,谢家受倒也少不了这些御史的功劳。
一诗之罪,满府尽丧。
“除了这些还另有赏赐,将衣,银两放在军营内的将帐之内,等你康复了自已去收拾。”
“王叔,麻烦您把银子都寄给战死的兄弟家人吧,我用不着这许多。”
“……!”王朝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舍得钱我还舍不得出点力吗,得了,照你的话办就是。我的将军大人。”
“……您这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王朝图都能做他爷爷了,而且官职也比他高,这么叫就是折煞。也难怪谢安士会这么说。
王朝图哈哈一笑,“还有事,过两天再来看你。”
“慢走,可别摔着啰。”谢安士猛然想起一事想问人已经走远了。
远远的只听到王朝图模糊的声音,“呸,老子宝刀未刀。”
一同前来的姚之术却还没有离去的意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边看边点头,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姚先生,您老有话说就尽力说,这样很吓人的知道不,今天的话,我可背不了您老。”
姚之术笑了笑,“小将军可有疑问?”
谢安士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先生可知,火沙?”
“就这个问题?”
谢安士不解,“难道先生认为在下还有什么疑惑不通之此?”
姚之术抚须而笑略带深意的道,“呵呵呵~,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所以谢安士才很头疼跟这些聪明人聊天,说话明说不好吗,非要搞得神神秘秘的,听他们说话总得提着十二分精神,生怕那个字,那一句话听叉了,理会不了其中的意思。
姚之术解答道,“火沙嘛,源于丹士炼丹,性烈,遇火爆燃,温度极高。后经大术者完善配方,置于空心容器之中,打实,以火引之,有天雷之威,摧城拔寨绝无不利。”
“天雷!真有这么强?”谢安士见过雷击之威,一击能将房舍轰塌。
“你还没见识过,确实难以理解。不过,此物极难生产,作为奇袭尚可,却并无大用。”
“那么,那些狐狸要它干嘛?炸济州城,逼朝庭尽快和谈?”
“不无可能,消失的二百来人始终是个大隐患,这一箭远远还完呢。不过不急于一时,老王已经在追查了,你好好养伤,别错过猎狐之机就好。”
说起此事连姚之术脸上也甚是凝重,如果让敌人得手,对主战一派绝对是巨大的打击,到时候可不是失一城一地的事了。
五族在北境站稳脚根,得到矿产滋养绝对会后患无穷。
姚之术跟他又谈了一些朝庭政事,大员私爱,族系等事才告辞离开。
谢安士的伤乍一看并无什么,可伤的是内伤,不动气还好一动疼入骨髓。本是要慢慢静,可……
新统帅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了,他要是个杂兵倒是还能躺着,可他是游骑将军,怎么着也是个小将军。
或许是躺太久的原因谢安士有些无精打彩的边走边打哈欠,他想不明白,王朝图要见大将军为什么非得拉上自己一起。
“我说王叔你自个去就行了,拉上我算个什么意思?我可还是个伤号,要是完蛋了看他们能去找到比我合适的盾牌?”
“你这小子,让你养伤不是让你养膘。差不多该恢复训练了,要不然越躺越懒。”
“知道了,出来就不回去了。”谢安士点头应是,“不过,这跟见大将军有啥关系,我最讨厌跟这些大人物见面了,规矩多还杂。”
“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走后门托关系都见不上大将军一面,有我带着你,你就应该偷笑了,还抱怨。”王朝图有些恨铁不成钢。
“今天这雾水是怎么回事?”谢安士抹了抹发丝,“他们想攀关系,好升官发财。我只想睡几天安稳觉,所求不同,干嘛要去仰人鼻息,无聊。”
“旱了那么久了,有些早雾是好事,说不定有大雨下。”王朝图直摇头,“你已经忘了在那女子坟前发过的誓?”
谢安士睡眼瞬间变得深远,他这条命可以说是被她救回来的,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坠落的身影,以及最后的那个笑容。
“那你便要往上爬,爬得够高够远。伍长,校尉,将军,大将军甚至是柱国,封王。”王朝图也是用心良苦,他就怕谢安士只是少年心性,热血过后就忘记了。
“王叔,我现在已经是将军了,您觉得需要多久能封王。”
“你知道位居高位者的第一要条件是什么吗?”王朝图问道。
“才~。”谢安士第一反应就是才能,但只说出一个字便被自己否定了,如果是,为什么有那么处才德不配位的人占据高位?
“是野心,是欲望,才能次之。做任何事首先都是先要有那个心。”
“我记住了。”
这要是放在一切都没变化之前,谢安士没放狗咬人就不错人更别说听进心里去,而现在他的把王朝图的话印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