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比酒定输赢 (四)
曹沛2020-07-02 17:192,462

  “哈哈,姜还是老的辣呀。”闾丘阳娇纵之笑久久回荡在骆世臣钝拙的耳边,骆世臣半跪于地,头晕目眩,勉强支撑,只得任由他闾丘阳的粲笑大放天际,“你小子敢跟我闾丘阳斗酒量,未免太托大了吧!今日,我老头儿要叫你大醉三天三夜,醉得腾云驾雾,醉得死去活来,醉得连爹妈都认不到……”

  “啊——”

  倏然间,骆世臣放声大吼,一如乳虎啸谷,吼声中,他抡起拳头,往散落在地的空酒坛子擂去,只听“哐当”一声,他用力之猛,竟将酒坛的肚子打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碎洞!一阵剧痛袭来,骆世臣醉意渐退,摇摇晃晃站起,身子仍颤颤巍巍,拳头深处汨汨渗血,潺潺不止。

  王尘锦抢上去,一把抱住骆世臣,她的心尖儿上仿佛被狠狠扎了一针,也跟着渗血而出,浑叫她眼眶湿红,苦情迷离,未发言语,泪已先流:“世臣,你这是何苦呢?何苦要跟他比试,何苦要如此折磨自己呢?”

  “锦儿……”骆世臣半跪在地,一见王尘锦抛珠滚玉,心中悲苦难忍,外加体肤筋骨之痛,立时泪水夺眶而出,“我划破自己的手,只为变得清醒些……我知道,自己怕是撑不住了,现在脑袋好晕,只感到天旋地转……锦儿,我好想躺下来歇一歇,可是我不能放弃,一旦松开了手,则功亏一篑……大仇不报,贼人逍遥……”

  闾丘阳嘴巴一努,皱皱眉头,叹息道:“哎,好一番英雄迟暮,真不知有多少鸳鸯情深,儿女情长!可惜我闾丘阳今天要棒打鸳鸯了,你们……你们……你们……”闾丘阳几次嚼舌,舌头却死活打不转,沉甸甸如同磐石一般。

  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

  莫非自己也有些醉了?

  闾丘阳惶惑疑惧:自己酒量可与天公一较高下,况且今日也没喝多少呐,何至于昏头转向?

  “难道,我闾丘阳的酒量不行了……”闾丘阳一个念头浮出水面,可叹他话未说完,全身已是松软无力,连脑子也不听使唤了,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心中浑浑然不知所措,只觉着自己如同一滴墨水,随风滚入涛涛江海,转眼就散得不见了踪影。

  再环顾四周,眼前光景越发显得纷乱而模糊,闾丘阳强作镇定,却觉着头顶上飘忽不定,明明还是初日高升,须臾之间圆月当头,忽又大放繁星烂斗,让人生出惝恍迷离,猝然之间,众星辰悉数坠去,留下旷古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将闾丘阳笼罩,他脚下一软,“扑通”倒地,虽勉强又搅和了几下眼珠子,到底头一歪,便没了动静,再看时,他已呼呼睡去,如同死猪一般。

  “闾丘阳烂醉如泥,人事不省,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了哎。”众人交头接耳。

  “还说自己酒量可以载舟,呵呵,真是大言不惭。”陆金石瞅瞅闾丘阳,轻蔑一笑。

  骆世臣见闾丘阳已醉卧伏虎崖,仿佛于柳暗花明处拨云见雾。比酒输赢已成定局,他整个人激动得泪如泉涌。多少辛酸悲愁涌上心头,多少荣辱爱恨再上眉头,他一个没忍住,清泪夺眶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既然已到了伤心处,又何必再遮遮掩掩,不如来得酣畅淋漓,汪洋恣肆!于是乎骆世臣放声大哭,似要将肝肠肺腑一股脑地哭出来,惊得远处缥缈孤鸿也是颤然一瞥,泪眼婆娑。

  这世间本无永远的强者,有的,不过是强忍困顿、孤独与痛楚得来的坚持,不过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得来的执着。人生恰似登峰,要能看到世间奇伟、瑰丽、非常的景观,不仅需要智慧与力量,更需要与懈怠相斗,一刻都不能停下,一时都不能止歇。

  倦怠袭了骆世臣一身,他感到从未有今日这般疲累,一时纵情痛哭,肆无忌惮,哭着哭着,又扶住那嶙峋怪石,张了嘴巴子,“哇哇哇”地将刚才揽进肚子里的酒悉数吐出,吐得仿佛窒息。

  他顺着那怪石滑落在地,全身浑然松软,不成人形。他放任自己的身体如蛇身一般叠磊在地,后背倚靠怪石,瘫得一塌糊涂,再无半分精力。

  春风乍来,吹起一地落花,把个伏虎崖,也弄得妩媚多姿。

  骆世臣清泪已散,不知不觉间困睡过去,脸上依旧带着笑靥,整个人落得舒服自在。

  ……

  待骆世臣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普济寺南园禅房内,王尘锦正不停地用丝绢帮他拭去虚汗。

  见骆世臣醒来,王尘锦适才凝在一起的双眉缓缓舒展开,一抹欣喜之色浮上双颊:“世臣,你终于醒来了,你看,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莲子五味羹,你快趁热吃,不然,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趁着这说话的功夫,王尘锦已将那莲子五味羹给骆世臣端了过来,一面喂骆世臣服下,一面又说道,“祁连五仙说他们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已告辞离去。此次多亏了他们相助,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往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王尘锦整理衣物,多情叹惋,言语感伤。

  “祁连五仙与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却凛然出手相救,此间大义,让人敬佩。”骆世臣啧啧赞道。

  “据祁连五仙所言,是展画姑娘给他们带信,请他们来助阵的。”王尘锦释道。

  “原来是展画姑娘相助!”骆世臣面露欣喜之色,“日后遇上她,定要好生谢她一遍。”

  酒气还未全散,骆世臣仍觉着身子不大爽快,不过,他一想起伏虎崖比酒之事,心里头倒是顺畅了好多,只是快意一过,却又不免担心起闾丘阳,忙问了一番。

  “他早已醒了,见自己的老脸没处搁,丢下一句‘比酒既输,愿听差遣’,便拂袖匆忙离去,头也没回,径直遁走了。”王尘锦笑语宴宴。

  骆世臣微微欠身,翘首凝视窗外,心中半晌方才回过神来。

  他思忖一番,念头辗转,往事千端,世味万斛,不停在心中翻滚。

  “卓禄,我很奇怪,闾丘阳的酒量深不可测,今日为何会输呢?”骆世臣眉头一皱。

  卓禄的脸上泛起得意的神色,正启口欲言,舌头在嘴里盘旋两圈,又吞了回去,终究是闭而不答,让人摸不着头脑。

  骆世臣略一沉吟,面露诡笑,对卓禄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悄悄做了什么手脚对吧?否则,闾丘阳不可能败得这么快!”

  卓禄腼腆地挠挠头,脸上涨红,看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但他面上一派兴奋之色却是难以掩住:“世臣兄,我走南闯北多年,知道他闾丘阳的酒量天下无双,无人能敌,要想赢他,只能智取,不能硬攻。所以,我在接他的酒坛时,悄悄将其坛口启开,放了些蒙汗药进去。那蒙汗药无色无味,初时波澜不惊,但后劲十足,故他喝了好几坛酒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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