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料到陆寻晖会失足跌落屋檐,一时慌乱不已,骆世臣脑中更是一片空白,他也顾不上细想,只是扯了一嗓子,大吼几声“小心”,便已三两步冲去,伸出双臂,欲接住陆寻晖,可是陆寻晖的身子直挺挺掉下来,万万不是他文弱书生所能接得住的,尘土乍起,沙石飞扬,骆世臣被砸得扑倒在地,惨哼一声,体内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卓禄见陆寻晖摔了下去,心中随之一沉,再也无心恋战,匆匆下了屋檐,随大伙儿一同救人。
陆寻晖就地打了个滚,顺势而起,拍拍身上尘土,似乎毫发无损,再看地上,骆世臣揉搓着脊背,不住地喊疼,看来被压得不轻。
“世臣!世臣!”王尘锦疾呼不断,扭头对王依缘快言快语道,“依缘,你快去我房中取些跌打损伤的膏药来,快!”
依缘从晕懵中回过神,慌忙应诺。
骆世臣忍住痛楚,厉声道:“别管我,捉贼要紧!”言语虽短,却是费了好些力气,终大咳数下,喘息不止。
众人再抬头望去,屋檐上已空空如也,蟊贼已经遁走,踪迹无寻,待再去查看书房,竟见地上横七竖八残躺着碎玉,众人心里泛起阵阵酸楚,麒麟卷轴到底被人毁了!
这一个晚上,众人再也无心睡眠,都呆在骆世臣的卧房里,满腔激愤,却难消胸中块垒。三年前,南园便有贼寇光顾,而今又有蟊贼进出,且还潜入书房,将麒麟卷轴斫成数块,文坛圣物在无声无息中毁于一旦,怎不叫人伤心难过!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让世人知道麒麟卷轴在他骆世臣手中被毁,他难辞其咎。而今他即将走马上任,赴杭州做官了,在这节骨眼上,可是绝不能出任何纰漏的。众人暂且约定,今晚发生的事绝不能向外人道出,待过了这阵子,再见机而动罢。
王依缘坐在红木凳上,左手托着腮帮子,右手拨弄烛火,她全然没了往昔的活泼,却是落寞极了:“三年前章楚翰来盗麒麟卷轴,今日又有人来,姑奶奶早就知道他们心有不轨,哎,宝物不怕被偷,就怕被人惦记,这下好了,宝物没了,他们以后也不会再来偷了。”说罢,她又探出指头拨弄烛火,心情甚是怅惘。
鄢然站在一旁,满面凄色,伴着斑驳烛影,揉碎了一夜好梦。过了片刻,她若有所思道:“三年前章楚翰施蛊对付我们,今天来的贼人也是施蛊,他们的蛊虫皆为紫色,莫非,今晚那贼人是章楚翰派来的?”
卓禄听了嫣然言语,陡然“啊”了一声,双眸紫电迸出,拍手大声说道:“对!鄢然说得对!在当日观文阁山水诗会上,章楚翰没捞到什么便宜,反而弄得一身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知道真的麒麟卷轴还在我们手里,于是又动了坏心思,想来我南园盗宝。他怕自己又遇到什么劫难,思来想去,便派了个武功高手来行窃,幸好我们及时赶到,才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只是可惜了哎,好端端的麒麟卷轴,零落成泥,化作烟尘,让人好生难过!”
王依缘将手从烛影中缩回,叹了口气道:“今日这一切,都是章楚翰的阴谋!他当面露笑脸,背后下毒手,真是太恶毒了!亏我还当他是正人君子呢,想不到,他竟是如此龌龊!”
鄢然点点头,她拨弄小辫儿,对王依缘说道:“依缘妹妹,我听老人家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该防人的时候,也要防着才是。”
“这么简单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来教我?”王依缘没好气地说道,她话匣子一打开,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于是又续续说开了,“不过我今晚算是大开了眼界,章楚翰请来的高手居然是个驼背!更让我吃惊的是,那驼背背上驮着人,居然动如脱兔,行如疾风,身形矫健得很,真是天下奇闻!不过更奇怪的是,他来偷麒麟卷轴,干嘛还驮着个人来呢?他驮着的那人,又该是谁呢?”王依缘说得唾沫星子横飞,说完意犹未尽,仿佛仍置身在刚才那千钧一发的时刻。
闹腾了一夜,众人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各自散去。卧房中,只剩了骆世臣和王尘锦二人。骆世臣趴在床上,肩背淤青红肿,王尘锦为他上了跌打损伤的膏药,药物渗入体内,总算是缓解了痛楚。二人闲散地躺在床上,想睡,却又怎么也睡不着。
“世臣,当日在孤山客栈,你真的看到章楚翰出现,并换走了麒麟卷轴?”王尘锦心思缜密,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悄悄问骆世臣了。
骆世臣点点头,神色严峻。
原来,当日孤山客栈打斗,章楚翰隐在暗处,趁众高手打得两败俱伤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了悬在梁上的麒麟卷轴,他自以为无人知晓,却没料到,彼时的骆世臣,目中余光始终挂着那宝物,一有风吹草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更何况一个大活人搞偷梁换柱的鬼把戏!骆世臣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口,搓手跺脚,恨得牙痒痒,却没有任何办法。一来他自己不会武功,断然是捉不住章楚翰的,若是自己硬着头皮上,章楚翰狗急跳墙,朝自己拳脚相加,自己还要吃大亏。二来在场的高手都在疗伤,自顾不暇,哪儿还有功夫去擒贼呢?
骆世臣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章楚翰将真的麒麟卷轴给夺了去,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这就奇怪了,章楚翰既然已在孤山客栈夺得真物,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偷偷潜入我南园,毁掉那假的麒麟卷轴呢?”王尘锦神目如电。
骆世臣若有所思,又渐渐将思绪铺开:“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心中多少有了答案。章楚翰虽刚愎自用,但不论如何,他人品并不坏,他之所以来盗我的麒麟卷轴,想必是受他世伯王魁义指使。当日观文阁山水诗会上发生的一幕幕,更印证了我的判断。我琢磨着,今日章楚翰来毁麒麟卷轴,想必也是受王魁义指使,因为王魁义根本不知道我手中之物是假的,他大概也不想等什么麒麟降生了,便打定主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