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秋和白虎长老猛地推开了鄢然的房门,此刻,鄢然正立于窗前举目远眺,看不完遥山隐隐,望不断远水粼粼,面上兴奋难耐,掌心还托了只未放飞的蝴蝶,一颗心儿却早已随之飞得远了。
见闻千秋和白虎长老突然出现,嫣然大惊失色,茫然无措,须臾反应过来,匆忙将自己掌心中的蝴蝶往窗外抛去,说时迟那时快,闻千秋飞起一块小石子,忽喇喇朝空中那只硕大的蝴蝶击去!那蝴蝶真是可怜,翅膀还未展开,就应声而倒,一根白色的丝娟也随之掉落。
闻千秋一见蝴蝶的身上飞出丝娟,登时血脉偾张,双眼鼓得通红。她疾步走上前来,抓起地上的丝娟,见上面满是文字,更气得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可是她将那些文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却是一个也辨不清楚。
闻千秋将丝娟递与李婵香:“阿香,你帮我看看,这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
李婵香辗转识了数遍,终于辨得明白:“禀教主,这上面写的是一句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不是《诗经》上的诗吗?”闻千秋咀嚼着这句诗,心中已然明了,她鼓瞪双目,狠狠剜向鄢然,目光凌厉无比,“你写这句诗,是打算写给你丈夫卓禄的,对吧?你居然会用蝴蝶传书,真是不简单呐!”
鄢然仿佛受了炮烙之刑,浑身猛地一缩,双手不停颤抖,脸上频现惶恐之色。她毕竟不善于撒谎,自然没有办法圆场,只能默认眼前这一切。
闻千秋悻悻道:“鄢然,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巫蛊神教教主闻千秋,我想,你一定不会吃惊的,因为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对吧?可是你居然在我面前演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我当傻子一样骗,真是毒啊!”
闻千秋说到这里,心绪波荡,仰天长叹道:“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女孩子,竟是如此的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它渐渐将目光移向鄢然,目光越来越毒辣,“看来,本教主得好好教训你了。”
鄢然知道,事情已彻底败露,再也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她紧紧闭上眼睛,心中却无懊悔之心,只因她已尽力而为了。原来,昨晚白虎长老将她掳进玲珑斋时,她已渐渐苏醒。她明白自己身处险境,却不知在场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更不知这些人会如何对待自己,巨大的恐惧感游走全身,激得双手双脚四肢百骸好一阵发麻发酸。
难道是杀人如麻的山贼草寇?鄢然的后背上冷汗涔涔,她想起不久前,王依缘曾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在这南屏山独自夜行,因为这南屏山的深处,常有山贼草寇出没,他们最喜欢把人肉做成包子吃,若是被他们给捉住了,很快就会成为这些山贼草寇餐桌上的美食!
鄢然越想越害怕,却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得佯装昏迷,仍旧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虽如此,她的耳朵却没闲着,一字不落地偷听在场众人的对话。从对话中,鄢然听出了众人的真实身份,听出了白虎长老掳走自己的目的,听出了闻千秋破坏船坞山会盟的企图,听着听着,她反而镇定了不少。
鄢然心道:白虎长老捉自己来,不过是想囚禁自己,从而要挟世臣哥哥,破坏船坞山会盟,既然如此,那闻千秋和白虎长老就不会伤害自己,自己的命也能暂时保住了。
鄢然又想,待会儿自己寻找机会“醒来”后,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巫蛊神教的人就会放松警惕,不会为难自己,尔后相机而动,或能逃脱魔爪!
果然,闻千秋见嫣然天性可爱,乖巧伶俐,心生喜欢,又见她不谙世道人情,且手无缚鸡之力,断不可能掀起风浪,于是放松了警惕,没有派人将她关进玲珑斋的水牢,反而供她好吃好住,让她留恋良辰美景,消磨归家之志。
可是晓风残月间,再多的良辰美景也不过虚设而已,纵然千种风情,鄢然又与何人说?
终于,蝶群翩然飞来,带来了南屏山的思念,鄢然欣喜若狂,当即草书一封信,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述说一番,托蝴蝶捎回南屏山。
鄢然的思念如江河滔滔,一封书信又岂能托付?她情郁于中,百转千回,终不得解。相思相见知何时,此时此地难为情,她实在无法宣泄心中情愫,于是下笔风雷,笔走龙蛇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十六个字泼墨而就。
可万万没想到,闻千秋和白虎长老贼得厉害,竟将自己抓了个正着。事到如今,眼见二人磨刀霍霍,自己沦为案板上的鱼肉,满腔期许便只剩下愁肠百结,化为缥缈烟云,由不得不感慨万般皆是命了!
何处江湖无敌手?何人不死有天佑?何须更问生死簿,青面冥王定去留。鄢然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这首诗。她知道,闻千秋是个武功高强又阴狠毒辣的角色,她想要谁的命,那简直是易如反掌,自己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抵挡得住?横竖都是死,又何须害怕?鄢然如此想着,原本紧张的心反是坦然不少,整个人渐返平静。
可一个人再坚强,终究还是有心底最柔弱的地方,一旦触碰到,便是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鄢然缓缓悲吟道:“一抔黄土埋枯骨,冢外徒留伤心人。从此枯木再无春,白雪满头寄残身。”伤感之情发自肺腑。她吟完后,缓缓闭了眼睛,眼角处,泪水打转,无声滴落。
“哼,都死到临头了,还有闲工夫吟诗!”闻千秋忿忿说道。
鸠首杖开路,闻千秋朝鄢然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