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余晖转淡,暮云沉沉,万物归藏,依依岚雾乍起,笼尽远山近水。
“拜日神功的浩然‘三境’,便只剩了‘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可是这最后一境,却也是最难的境界。我绞尽脑汁,无奈悟性有限,实在是参悟不出了。”卓禄恹恹说道。这一整天的时间,他劳神苦思,耗力过多,此刻已是神疲体弱,若无毅力支撑,他已瘫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骆世臣席地而坐,他捡了枯枝,在地上笔走龙蛇,洋洋写出“万古长空,一朝风月”这八个字。他苦吟一番,娓娓说道:“当日慧远方丈说过,这‘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是要将无上佛法与无上武功融会贯通,在神功中悟得‘万古’与‘一朝’无异,可是,以他的聪明才智,为何积数年之功,也没有悟通这八个字?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天边余晖隐没,寥寥孤星显现。
暮气从深渊中腾腾而起,袅袅涌上悬崖,死缠在三人近旁。
骆世臣冥思苦想,右手无端将那枯枝捡起,又没来由地抛下,如此往复十来回合。他身着的黝紫色回云纹襦衣略显单薄,根本无法抵挡四周寒气,冷风“嗖嗖”侵入襟袖,冻得他直搓手,好在他的注意力牢牢落在地上“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八个字里,是以悬崖处再冷,他也丝毫无意。
骆世臣太累了,累得两眼冒光,脑子里一会儿被各种线索塞满,一会儿又完全空白,死活塞不进任何东西了。他抠抠后脑勺子,徐徐起身,腿脚处麻痛的感觉趁机袭来,怎么赶也赶不走。
“难不成,慧远方丈走错了方向?莫非这‘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是另有所言?”骆世臣始终想不破,不免怏怏说道。
嫣然扑闪着清澈明亮的双目,仔细听骆世臣说话,颦蹙之间,似懂非懂。
“另有所言?”卓禄心中一沉,想要细细思量,脑子里又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只剩一团乱麻。
“这八个字,究竟说的是什么呢?”骆世臣心中辗转难安,感到无形中有一只大手往自己的心窝子里抓去,越抓越紧,疼得他快要打跌。
一大股眩晕之感袭向卓禄,好在他是习武之人,内力深厚,不惧这窘迫情形,只是运气,调理呼吸。
骆世臣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怅惘若失:“想要悟通拜日神功的浩然‘三境’,真是难于登天。”
嫣然劝道:“世臣哥哥,卓哥哥,古人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你们不如先歇息一会儿吧,再这么悟下去,会伤了身体的。”
“嫣然妹妹,明日午时三刻便是船坞山会盟了,闻千秋定然已枕戈待旦,我心如乱麻,实在无心休息。”卓禄摇摇头,脸上神色越发严峻。
骆世臣正被“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八个字所困扰,怎么解也解不开,忽听嫣然那么一说,顿时觉着有道理,于是长吐胸中浊气,放空了搅扰不断的思绪,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做,独与数峰无语对坐,与暮光顾盼生情。
但卓禄却是不死心,他满头大汗,面色苍白,额头处青筋暴起,却依然咬牙坚持,丝毫未见动摇。嫣然不忍,连连帮他擦汗,她心中难受,却是无以言表。
陡然间,悬崖四周烟尘浊气激荡,倏地生成一股猛烈的旋风,以金刚之力击向卓禄,卓禄猝不及防,失了定力,被那旋风猛地击起,在空中翻滚数圈,浑然如飘萍之末,抓不着分毫根基,只能随风而去,不知飘落何处了!
由于来势凶猛,骆世臣与嫣然更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卓禄在空中打转,分不清东南西北。眼见卓禄忽喇喇往山崖下滚去,其势危如火烧眉毛,骆世臣陡然一振,状如蛤蟆一般往卓禄扑去,嫣然也迅疾伸手一逮,眼看卓禄已掉出崖口,所幸救得及时,他的身子在空中被二人紧紧扣住,死死挂在崖口。无奈那地儿尽是森然绝壁,中间夹杂着三两处锋刃,将卓禄的手臂生生划出几道大口子。
骆世臣与嫣然合力,想将卓禄拉上悬崖,可是卓禄的身子骨壮实,此刻又悬出崖口,要想拉他起来,非得使出一番吃奶的力气不可了。
骆世臣手上发了狠力,膝盖竟不自觉地往前拱,那悬崖处本就有诸多碎石子,此刻经骆世臣的膝盖一带,顿时跟着一并儿往前滚,滚石带过骆世臣的双腿,又顺着他的腹部往前送,越送越急,越急越是翻滚得厉害,骆世臣终究稳不住,几乎要失了平衡,随卓禄坠下崖口!
“崖下有石阶,抓住石阶!”当此危机关头,卓禄大喝一声。他想起崖下数尺处的那方石阶,那正是自己浅葬陆金石的地方,石阶虽只有丈余宽,但却是最后一线生机了。
话音刚落,骆世臣已是时穷势迫,“呼啦呼啦”顺着碎石滚落下去,骆、卓二人既已掉出崖口,嫣然那小女子又怎能挽住狂澜呢?她转眼撑不住,也跟着掉落了。
卓禄熟悉崖下石阶的情况,若他自己摔下去,大可用手搭住石阶保全自己,可现在,他的左右手皆腾不出来,顿时困厄!
此刻,三人性命悬于一线!
刹那间,卓禄果断缩回右手,“扑——”地扣住石阶处一块探出了脑袋的大石头,他右脚陡然伸出,成斜倚之势,猝地勾住眼看就要坠向深渊的骆世臣,与此此时,他反手牢牢抓了嫣然的胳膊,他就这么横在绝壁处,左手抓一人,右脚勾一人,倒还维持了他身子的平衡,不至于掉下去。
卓禄发声大吼,右手猛地朝石阶上那块大石头一拍,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夹带着骆世臣和嫣然,一举跃上石阶,三人仰面朝地,吃了一脸的灰,手足更是摔得生疼,连连发出呻吟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