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姜折念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无奈地点了点头：“那你还挺实在的啊。”
“好了好了，以后不准说这种话了。”扶然面色难堪地瞪了他们一眼，便直接拉着花亦显的手腕，拽着他转身就走。
姜折念赶紧跟上前去，可是这一路，花亦显那个话痨的毛病又出来了，吵得不但姜折念受不了，看了一下扶然的表情，她也是烦躁不已。
“将军，冒昧问一下……”姜折念实在忍不住了，便凑到扶然身旁，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大傻子，小声问道，“他今年到底几岁了？”
“二十了。”她淡然地答道，“就比我小五岁。”
“那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幼稚啊？”姜折念皱了皱眉，就有点纳闷了，“是不是也跟他的经历有关？”
“其实关于他的经历，我也只是知道十岁以后的，而且都是从他大哥花凌衣那里听说的，至于……”扶然缓缓凝起眉，迟疑了一下。
姜折念忽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至于什么？”
扶然面色平静，不紧不慢地答道：“至于十岁以前的，我和他大哥都不知道，只能等他自己想起来了。”
姜折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忽然听到扶然说了一句：“不过，你说他像孩子一样幼稚？”
扶然微微皱起眉头，一脸纳闷地转头看向他，眼神里写着迷惑：“你可能是没见过他握剑的样子，那眼神里透出的杀气，像极了我在边疆杀敌时看见的。”
“那为何他在你面前，就像个孩子呢？”姜折念更加疑惑不解了，习惯性地将双手交叉环胸，向扶然投去茫然的神色。
他还挺想了解花亦显这个孩子的，毕竟他如今是扶然的全部温柔。
“不，我初见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我看见他拿着木棍在大街上打人，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杀戮的气息，特别吓人，比拿着剑杀人的还要吓人……”扶然的目光缓缓移到前面花亦显的背影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丝弧度。
“后来我把他抓到官府，想让他认罪，再给伤者道个歉，了结这件事，却没想到他宁可蹲大牢，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
听到这，姜折念不禁疑惑起来：“为何？”
扶然不慌不忙地答道：“我也问他为何，为何不觉得是自己错了，他说……”
扶然说着，突然低眉笑了一声：“他说，那个人的孩子去招惹路边的小狗，拿石头砸它，之后被狗叫了一声，便吓得哭了，然后那个人就拿着木棍把小狗打死了，他觉得应该偿命，就抢过那个人的木棍，把那个人打到吐血了。”
“我那个时候，真的又好笑又好气，也不知道该说阿显对还是错，其实他爱动物，觉得众生平等，这是我不能否认的，但偏偏律法不允许我帮阿显，后来……”
扶然的那双眸子里都放出了星光，似乎在回忆着一副特别美好的画面：“他大哥花凌衣就替他赔了钱，我就替他去赔礼道歉，那个人也卖我几分面子，不追究阿显了，阿显这才不情不愿地跟我道了一声谢。”
“可是之后，他们两兄弟就跟冤家一样，非要跟我过不去，隔三差五就打人，砸场子，还因为替人收账差点闹出人命来，我抓他们一个月了，都跟他们混熟了，他们才了解了我的脾气，知道我不受贿赂，便有所收敛，我也知道了他们的经历，便开始跟阿显成为朋友，真心待他，希望把他变成一个善良的人。”
扶然的声音听着都格外温柔，好像不觉得遇到这两个无赖兄弟有多糟糕，反而觉得幸运。
“其实，后来我回想一下，觉得自己特别傻，一个大将军，却为了一个无赖去委屈自己，给别人道歉，但偏偏阿显的眉目间，又给了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想要帮他，护他……”
“到最后，我才发现……”扶然说着，笑容渐渐消失在嘴角，脸色渐变平静，“是我在他的眉目间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我也经历过那些不公道的事，所以我心疼的不是他，是自己。”
闻言，姜折念伸手想安慰她，可是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怎么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
也许是愧疚吧。
此时，她忽然长叹一口气，吓得姜折念赶紧放下手，匆忙移开目光，只听她说：“阿念，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大将军，偏偏不避讳，反而整日与一个无赖混在一起了吧？”
“嗯，知、知道了。”他赶紧点头，敷衍了一句。
可再转头看向她，却发觉她的眼眶已经泛红了一圈，恰时一阵凉风吹过，扬起她鬓边一缕发丝，拂过她尽显惆怅的脸庞，和红润的眼眶，看着很是憔悴。
姜折念这心口难受得发闷，有点喘不上来气，想要直接哭出来，可还是咬着牙，将眼泪憋回去了，渐渐瞪大了湿润的双眼。
“我曾经的那份纯粹，已经丢失在半路了，所以我希望，能护住阿显仅剩的那点温柔和善良……”
她话音刚落，姜折念的视线便被泪水模糊了，轻一眨眼，瞬间滑落下来，此刻，他这双眸子就好像被洗过了一次，她的模样在他眼里，分外清晰。
他看见她的眼角凝聚起泪珠，轻一眨眼，那泪珠便立刻夺眶而出，划过她的脸庞，姜折念缓缓将手伸向她的下颚。
她那滴泪，沿着下颚落到他的掌心上，滚烫得好像灼烧掉了他的整个回忆。
“对不起啊，让你吃了太多苦。”他合起掌心，缓缓收回手，轻放在心口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你哭什么呀？”扶然用衣袖胡乱抹了一下眼泪，缓缓凑上前来，纳了闷似地看着他，“我们素未谋面，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低下头，匆忙抚去眼泪，连连道歉：“将军莫见怪，我是看到将军哭了，一时间不知……才会口不择言。”
“我没事。”扶然淡淡地答了一句。
姜折念也没再说什么，深呼吸几下，努力平复着情绪，渐渐恢复了思绪，沉默着跟在他们身后。
……
“阿然，到家了。”花亦显在一间竹屋门口停下脚步，猛地回过身来，冲她招了招手，喊道，“快进来。”
“好。”扶然笑着应了一声，便快步走了过去，姜折念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走进竹屋。
“你大哥呢？”扶然一进屋子，环顾四周见无人，便疑惑地看着花亦显，问道，“他怎么没在家里等你啊？”
花亦显瞥了扶然一眼，忽然轻蔑一笑：“我又不是第一回被抓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便直接走到一个长竹椅上躺了下来。
“还是家里舒服。”他将两手枕在头下，微微曲起右膝，惬意地眯上了眸子，还真是会享受啊。
“你怎么那么懒啊？”扶然不悦地皱起眉头，一脸嫌弃地看向他，“在我的牢房里睡了一觉，现在一回来又睡，你是猪啊你？”她说着，直接走上前去，用剑打了一下他的膝盖。
“嘶……！”花亦显疼得瞬间坐起身来，捂着膝盖揉了一下，“好疼啊，阿然……”他抬起头，眉头紧锁，面色痛苦地看着扶然，语气却弱得不行，“你怎么又不温柔了？”
“别装可怜。”扶然白了他一眼，又用剑戳了一下他的手臂，催促道，“赶紧去做饭，我都快饿死了。”
“我不会做饭啊。”花亦显抬起头，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略显惊讶地看着她，“我跟我哥都是去外面吃的。”
扶然无奈地扶额，摇了摇头：“那完了，我也不会做饭。”
“要不……”此时，身后那姜折念的声音幽幽传到耳边，他小心地问了一句，“我来？”
扶然瞬间精神起来，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立刻转过身去大喊一声：“好，你来！”说着，扶然将剑往竹椅上一丢，匆忙向姜折念走去。
“先别喝了，赶紧去吧。”她俯身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茶杯，随手一放，便抓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拽起来，连推带赶地把姜折念拽到门外。
“厨房在那儿，你看着什么就做什么吧。”她指了一下厨房的方向，看他走过去了，才放心下来，转身走进屋子，在木椅上坐下来，拿了一个空水杯。
“阿然，他会做饭吗？”花亦显的语气里还夹杂了些嫉妒的味道。
扶然边拿起水壶，边瞥了他一眼，见他正盘膝坐在竹椅上，把玩着她那把长剑，指尖轻抚着剑鞘上的纹路，像个调皮的孩子正在玩玩具。
她无奈地回过目光，假装看不见，就让那傻孩子玩吧。
“谁知道会不会啊？”她提着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反正我们俩不行，那只能靠他了。”
话音刚落，花亦显便立刻唏嘘了一声，听着像是瞧不上姜折念：“有什么了不起的？阿然你要是喜欢，我马上去学。”
闻言，扶然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将刚到唇边的水都喷出来了：“这你都要嫉妒啊？”她看着花亦显，有点哭笑不得，“快点长大吧，阿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