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姜折念顺着她的话说，眸子里习惯了装下她，连语气也习惯了一开口就是温柔，“拜师成功了吗？”
“他……”扶然渐渐收回嘴角的笑容，脸色渐变忧伤，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他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我的家人不在了，我也就离家去参军了。”
扶然说着，忽然苦涩一笑：“这天南海北的，书信翻越不了太高的山，渡不过太深的海，到达不了太远的地方，不在身边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音信全无，永远成了记忆中的人，所以我到现在，都没再见过他了。”
“没事的，阿然别难过。”姜折念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她的背，柔声安慰道，“只要还活着，有缘分的人，哪怕隔着日月星辰，终究会相见的。”
就像我与你这般……
扶然一下便破涕为笑，刚才还写满忧伤的脸上，忽然挂起了欣喜的笑容：“看不出来，你这个大夫，还挺有书生气息的，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
姜折念笑而不语，慢慢放下了手，随着扶然回府去了。
……
花凌衣回到家中，刚一推开门，便冲着四周大喊了一声：“阿显，你回来了吗？”他边说着，边走进去，将手中的剑往桌上一丢，却没听到回应。
“阿显？”他又试探性地大喊了一声，慢慢向花亦显的房间走去，“砰”的一声，一把推开了门。
“哎哟，吓死我了。”躺在床上的花亦显瞬间被惊醒，猛地坐起身来，一脸惊恐地拍了拍胸口，大喘着气，“大哥，我刚从官府回来，这刚睡着，就被你给吵醒了。”
听花亦显的语气里有责怪的意思，花凌衣赶紧低头，连声道歉：“好好好，哥错了，下次尽量小点声。”
“行了行了，你出去吧。”花亦显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转头又躺了下去，将被褥一掀，捂住了整个脑袋。
花凌衣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正欲走，却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对了，阿显，哥忘记跟你说了，咱们的生意来了。”
“什么生意啊？”花亦显仍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声音听着很懒散，“打人还是砸场子？不过先说好了，不能杀人，也不能太过分，免得让阿然为难。”
“当然不会太过分，我也不想得罪扶然，那女人太凶了。”花凌衣慵懒地靠在门框上，缓缓取下了在腰带上绑着的钱袋子，“这次是有人请我去砸场子，砸的还是那竹何戏楼里的红角儿——烟陌的场子。”
花凌衣一脸得意地说着：“听说那女人长得特别好看，戏唱得也好，特别卖座儿，所以招同行嫉妒了。”
他又忍不住将钱袋子放在手上掂量了一下，故意让里面的银子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听得他不甚欢喜。
怎料花亦显忽然嘲笑了他一声，还笑得特别大声，缩在被窝里说了句：“哥，那烟陌是个男的，只不过人家唱的是旦，你怎么就看成女人了呢？”
他那语气里满是嘲讽：“这么没有眼力见儿，你还敢去砸人家场子？”
这话听得花凌衣就不乐意了，脸色一变，拿起钱袋子就直接往他身上砸了过去：“小兔崽子，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看戏去了？你怎么知道那戏子是男的女的？”
“哎哟，疼疼疼……”花亦显瞬间坐起身来，提起被褥上的钱袋子，毫不犹豫地往地上一丢。
一声清脆。
“你这银子还真沉，要不是隔着被褥，我这膝盖还要不要了？”花亦显一把掀开薄薄的被褥，曲起右腿，捂着膝盖揉了揉。
“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哥，你给我等着。”花亦显一脸委屈地瞥着他，“等我找着了我亲爹娘，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让你一个人守着这破屋子，孤独终老去。”
花凌衣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缓缓直起身子，走了进去：“等你找到你亲爹娘，我就去乱葬岗再捡几个活口回来，养一窝，到时候，我先不要你。”
花凌衣故作一脸嫌弃地白了花亦显一眼，又赶紧俯身捡起了钱袋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好啊，那我就等着乱葬岗里埋着的那些白骨，哪天醒了，第一个咬你。”花亦显白了他一眼，翻身又躺了下去。
“我懒得理你。”花凌衣说着，又从钱袋子里倒出一大半的银子，俯身轻放在他枕边，将剩下的绑在腰带上，便转身走出房间。
“哥这两天不回家了，银子留给你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说罢，他听见花亦显应了一声，才放心下来，拉着门就要关上。
此时，他却忽然想起有件事没说，又打开了门：“对了，阿显，师父来找过我。”
话音刚落，花亦显却立刻从被褥里传出一声嘲笑：“他还有脸来？”他没有起身，也一动不动的，只是这语气里，听着满是厌恶，“这次又是要利用你做什么？”
“你客气点行不行？”花凌衣微微蹙起眉头，脸色渐变不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再怎么也救过我们，教了我们妖术。”
“他救我们，那也不是白救的，不过……”花亦显故意拖长了尾音，话落时，忽然又嘲笑了一声，“你若是非要真心待他，那我也不拦你，别带上我就行。”
“喂，我说你小子……”
花凌衣越听越生气，张口想要骂他几句，怎料话都没说完，他便抢先开口了：“我这份真心，给了你和阿然，就不剩下多少了。”
说着，他缓缓伸出手来，慵懒地摆了摆，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只是我提醒你一句，师父是妖，不是人，不会有感情的，你帮他也要适可而止，免得他反咬你一口。”
花凌衣已经听不下去了，生气地丢下一句：“好了好了，当我没说过，你继续睡吧。”他一把拉上房门，转身便走。
花凌衣出门后，边往外走，边朝院子四周张望了一下，习惯性地喊道：“玄儿，玄儿……”
好半天都听不到一声“喵”，花凌衣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妮子肯定又偷跑出去玩了。”他只好作罢，出门去了。
……
姜折念回到落竹轩，刚走到门口，便闻到一股子熟悉的妖气，他都懒得猜，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长思。
“你怎么又来了？”姜折念一推开门，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说完才抬眼看去，只见那狐狸在他软塌上躺得正舒服呢。
“我来人间找个人，顺便看看你。”长思转过脸来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身子倒是动也不动地粘在软塌上。
姜折念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将门关上了，才走到软塌边，嫌弃地瞟了一眼他的腿：“把腿给我放下。”
“我不！”长思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挑衅般地将左腿搭在右腿上，缓缓闭上眸子，故意露出一副惬意舒适的表情，“这还挺舒服的。”
“死狐狸，我给你脸了是不是？”姜折念眉头一皱，立刻便生起气了，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腿，疼得他瞬间缩起了腿。
姜折念趁此机会，赶紧坐了下去，见他还满脸痛苦地揉着双腿，他立刻伸腿一踹，将长思整个人踹下软塌去。
“我去……”长思在地上滚了一圈，疼得他紧闭双眼，眉头都皱紧了，一手扶着腰，一手揉着膝盖。
“上那边坐着去。”姜折念直接在软塌上躺了下来，冷冷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椅子，理都没理他一下。
“姜折念，我要早知道你这么撵我，我瞎了眼才拿你当兄弟。”长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腰，一瘸一拐地走到椅子上坐下。
闻言，姜折念不禁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死狐狸，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么黏我，我瞎了眼才救你的命。”
“闭嘴！”长思拿起桌上的水杯，突然朝他砸了过来，“不准学我说话。”
姜折念一伸手，便接过了他丢来的水杯，抬眼瞧了瞧，故作一脸认真地说了句：“你倒是把水壶也丢过来啊。”
“你玩上瘾了是吧？”
这一句，果然把长思给惹恼了。
他一下忍不住笑了出来，瞬间坐起身来，拿着水杯，赶紧走下软塌：“好了好了，不耍你了。”他笑着走到长思身边，一挥衣袖，缓缓坐下。
“给我倒水。”长思不悦地瞟了他一眼，故作生气地别过了小脸，食指还特别大声地敲着桌子。
这一下差点没给姜折念笑岔气了，拿起水壶给他倒水的时候，拼命抿嘴憋笑，尽量不看那傻狐狸生气的样子。
确实太傻太可爱了。
“喝吧喝吧。”姜折念放下水壶，将水杯推到他跟前，“喝完了就赶紧说，找我到底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我有正事找你？”长思端起水杯，一饮而尽，心中的怒火好像被浇灭了一样，嘴角微微勾起的一丝弧度，看不出半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