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书远派去甘州的两名捕快一直没有消息，他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来回一趟不会超过七天，可如今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他有些不放心，派人四处打听，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了，只不过之后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衙门的两个捕快无故失踪，并不是一件小事。再三思考后，他决定去找柳先伯，将此事告诉他。
去的时候天气就是阴沉沉的，马上就要下雨了。出门前方秋月让他带上伞，说是他腿脚刚好，要注意身体。
柳先伯似乎知道他会来，早早让人备了热茶，坐在花厅等着。方书远刚到屋，雨就落了下来，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天井的水池了，惊起了正在休息的鱼。
“你来了，坐吧，刚泡好的茶，近几日寒气重，你的腿好些了吗？”
方书远收好伞，走到茶几旁边坐下，茶香萦绕，他忍不住称赞道“大人果然最懂茶。”
“我已经快是个闲人了，也就这点爱好。今日下雨，沉烟说家里闷得慌，我便让她过来，弹弹琴。”
正说着，柳沉烟抱着琴走进来，喝了一杯茶之后，坐在一旁开始弹琴。
“你来找我，可是问那两个捕快的事情？”
方书远收回目光，点点头“大人都知道了，先前我一直以为两位兄弟还没回来，后来才听说，他们回来那日，最先见到的人，是大人。”
柳先伯端起茶杯，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味道，又抿了一口茶，说道“那日我确实在府衙见过他们，也知道是你派他们去的甘州。”
“他们两人失踪了，大人可知道？”
“我说不知道，你会信吗？书远，从你派人去甘州的时候，你就已经不信任我这个师父了，是不是？”
方书远看着面前的茶，一口都喝不下去。柳先伯曾经是他最敬重的人，可最近的一些事情，让他有些看不清这个人。
“大人可知道他们回来说了什么？”
“我问了，可惜呀，他们只听你的，说是要见到你才能说出来。书远，我这个知府是一点用都没有了，连个捕快都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说起来，这都是你带的好呀。”
柳先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力将茶杯捏了个粉碎。
一旁的柳沉烟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放慢了弹琴的速度，让琴声变的缓慢。
方书远听出了她琴声里面的担忧，压制住了情绪，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大人不要误会，学生只是觉得这几件案子还有些问题，想查清楚一些而已。大人以前告诉过学生，要常怀敬畏之心，对待每一件案子都要做到公正廉明，可学生有负大人的期望，实在是羞愧不已。”
兴许是这番话打动了柳先伯，他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很多。方书远见状连忙帮他换上新的茶杯，替他倒上茶。
“没想到，我说过的话你竟都还记得。”
“学生从不敢忘。”
柳先伯叹口气“早知道你会是这样的脾气，我是不该给你说那些话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帮了你还是会害了你。这世上之事，本就不是非黑既白，若是不知道变通，以后怕是会吃苦头。”
“当初学生选择跟着大人，就没想过要轻松自在的生活，这些年大人待学生如同亲生孩子，学生岂敢不相信大人。”
“我知道，不怪你。再过些许时日，我就要从这个位子上退下来了，人走茶凉，到时候，恐怕也只有你还会记得我。当年我若是没有被调来粱州，如今肯定是另一番景象。虽说在粱州比不上京中，但我们一家度过了许多年安稳的日子，我也无憾了。书远，我终究只是个俗人，也会犯错，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做错了，记得帮帮我，不要让我错的太离谱。”
方书远当时并不明白他这一番话的意思，想着也许只是他随口说说的。若是知道以后他做的那些事，肯定会早早的阻止他。
“大人刚正不阿，定是不会犯什么错的。两位捕快的事，大人既然说不知道，学生相信大人。府衙还有未处理完的事务，学生先行告辞。”
一旁的柳沉烟听说他要走，停止弹琴，起身送他。
因为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两人都走的很慢。两旁的花花草草经过雨水的冲洗，格外清新。
柳沉烟伸手拂过花草上的水珠，感叹道“我每日都来这里，竟然没发现这边景色如此好看，许是人的心境不一样，看到的景色也会不同。书远，你和爹爹，没什么事，对吗？”
“没有，沉烟，你不用多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事情，有争执是难免的。对了，前几日我见时彦跛着脚在走路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最近闲的慌，在学我？”
“我问过，他说是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我想着什么人踩人一脚会变成这样。再要问，他就不愿说了。按照我的猜想，说不定是哪位姑娘踩的，他没好意思说。”
方书远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柳时彦也有今天，平日不是最喜欢讲道理的，这次倒是碰上了一个不讲理的来治治他。”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柳府门外，柳沉烟将伞递给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方书远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问她是不是想说什么。
“如果，爹爹和哥哥都做错了事，你会怎么办？”
“你指的是什么事？”
柳沉烟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又恢复轻松的模样，对他说“我就是随便问问，看看方捕头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公正廉明，大义灭亲。”
“沉烟，我希望你说的这些事，永远都不会出现，因为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你快些回去吧。这几日要是闷得慌，就去找秋月，她对粱州城最熟悉，知道哪里有好玩的好吃。”
“我知道了。”
方书远撑开伞，转身走进了雨中。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柳沉烟才转身进屋。路过院子里的那处花坛时，她停留了一会儿，之后快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