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从公案后出来,试探着向那黄丘问道,“敢问黄大人,那日拦路女子犯了什么重罪,竟惹得姜巡检动用了军队?”
忽然,那黄丘以后头,眼神一厉,神色中透漏着威胁,居高临下道。“唐大人,你可知姜大人是何身份?”
唐宁不知为何他会突然这么问,却也配合道,“唐某不知。”
“岭南姜氏,大人可听说?”那黄丘轻蔑道。
唐宁心头一动,岭南也算作江南,而姜氏却是紧随京师冯氏、江南陈氏这一些第一梯队,位列第二梯队的大族。而他们向来以太师为首,而且朝中也有不少能与姜氏牵连上关系的官员。
世家大族向来提倡互通姻缘,由是世家之间又相互牵连在一块,形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唐宁虽然对外声称是‘京师唐氏’族人,而且京师唐氏虽然也是实力不弱,但且不说黄丘和那姜安知不知此事,便是知道又岂会因此怕了?
唐宁是被‘赶出京师’的,仅此一条,他们就敢欺负在唐宁头上,更不提京师唐氏已经与氏族之首冯氏族长冯太师成了对立面。
这便是‘提醒’了。
“姜巡检只不过是来混一混资历的,想必不久就会平步青云!那姜家也不是你我好得罪的。”那黄丘拍了拍唐宁的肩膀,威胁道,“知道的越多,麻烦越大。何不如权当没听见,没瞧见,好好在这儿待个三年,只要你不找麻烦,麻烦岂会找到你?”
唐宁犹如惊恐之像,忙言道,“是是是,多谢黄大人教诲,唐某记得了,记得了。”
堂堂一知县,竟如‘奴仆’一般向县丞点头应是,这也忒的荒唐,便如‘恶奴欺主’一般。
“唐大人若能明白最好。”那黄丘这般说着,然后却是唤道,“来人呐,带咱们这位知县老爷出去走走!”
“大人刚来秣马县,却还未看看秣马县的风景,不如便跟着他们出去转转,县衙的事大人就暂时不要插手了。”
唐宁点头应是,再回头时,已然有几个衙役站在了唐宁身后,想来,这便是黄县丞的‘亲信’了。
“大人这要去哪转转?”为首的那人唤做刘二,身为黄县丞的亲信,竟然一个小小衙役语气中也颇有傲慢。
“县尉为何未在县衙见过?”唐宁像是突然来了怒气,怒道,“那厮便是本官上任却也不来道个喜?!”
那刘二心中嗤之以鼻,他可知晓眼前的这个所谓‘知县’在黄县丞面前是如何唯唯诺诺,如今却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官威。
刘二心中只道一声唐宁,欺软怕硬的东西。却是言道,“那县尉性格脾气怪异的很,来了县衙后,自己另租了份民房,而且也从不往县衙里去。”
“既是县尉,何故从不来县衙?”唐宁大怒,言道,“带路!本官要治他一个怠忽职守之罪!”
那刘二却是耍弄唐宁道,“那县尉脾气暴的很,知县大人怕是降不住他!”
“放肆!”唐宁摆出一副强装颜面的样子,言道,“你是在嘲弄本官吗!”
刘二故作夸张,忙是唤道,“小的不敢!小的一小小衙役,又不是县丞大人,又怎敢嘲弄大人?”
“大人这边请!”刘二在前边领路,却是心中暗自嘲讽道,到时候你一个知县若是被‘小小县尉’赶了出来,我看你如何收场!
“周县尉,周县尉!”刘二在外面叫门。
“何事!”里面终于有人应了声,瞧这语气,似乎对于有人叫门的事非常不满。
吱~门被打开了,国子祭酒周德之,果然是他,他额头上现在还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出,那日朝堂上陈皇用奏折砸出来的印记。
周德之左右一瞧,不满道,“何故烦我!”
那刘二见周德之脾气火爆,也不去招惹,便笑意答道,“这位是新任知县唐宁!”
周德之一撩,却是根本没把唐宁放在眼中,毫不客气的问道,“何事?”
“本官新官上任,昨个儿你没来参见倒也罢了,为何今日不去县衙?你就不怕本官向上面的大人,告你疏忽职守之罪!?”
唐宁故意摆出一副傲慢样子,却不料周德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待唐宁说罢,却是根本不怕。
‘咣当’一声便将门关上,随即里面飘来一句,“要撒官威,另寻他处!”
唐宁一时错愕,装作尴尬的站立在门口。
而刘二已经内心狂笑不止,却也憋着笑意,故意挖苦道,“知县大人,这周县尉咱们惹不起,还是躲远一点的好!”
“放肆!”唐宁勃然大怒,“本官堂堂一个知县,什么叫惹不起一个县尉!?把门撞开!”
那刘二见状却也不违背,便等着看唐宁的笑话,却不想,刚一个猛冲撞上木门,那门却是其啪嗒一声便开了。
门根本就没锁,李二一身冲力,被这软绵绵的一卸,直接冲了进去,来不急收住,直接来了个‘狗啃食’。
那刘二怨恨的瞧了唐宁一眼,唐宁却是假意不知,“你们都出去,本官今日倒要看看,这一个小小县尉有多豪横!”
“大人!县丞大人吩咐,不得让我们离开你半步!”那刘二言语中夹杂着威胁。
“怎么!”唐宁忒的一怒,竟让这刘二一瞬间吓得退了几步。
“那好!我便在门外候着大人!”刘二暗想,便瞧瞧你唐宁能搞出什么名堂!
刘二等人退了出去,把守着门外。唐宁见状这才进了院子。
刘二撞门的动静如此之大,周德之周县尉又怎么会不知?唐宁进去时,周德之已经坐在了那等着。
“怎么?知县大人是想把我抓去了?”周德之瞧着唐宁,张口便骂。“瞧你这年纪轻轻,定也是走了什么龌龊门路!”
唐宁心道周德之脾气如此,怪不得纵然陈皇如此赏识,却会被朝中的那些人排挤至此。
唐宁却也不怒,行了一晚辈礼,这举动倒是惹得周德之疑惑。
“周大人说得对,却也不对。”
“呵,对便对,不对便不对,哪来这么多拐弯抹角的诡辩?”周德之似是觉得眼前这人有些奇怪,但态度却是丝毫未变。
唐宁一笑,言道,“晚辈是通过恩榜入仕,但却是通过真凭实据考到了榜首。故而对却也不对。”
言外之意,唐宁认为恩榜是个‘龌龊’途径。
“榜首?你这般年纪?”周德之似有些不信,“既然能通过恩榜入仕,定然是有家族支持,又考取了榜首,前途自然无量,又怎会来到这种地方?”
“只因为晚辈不知为何得罪了陈鸿儒的次子陈缪,被他当街辱骂,故而落得个坏名声,被冯太师赶了出来。”
“冯贤?”周德之直呼其名,“陈缪?你竟然能逼的他当街辱骂?”周德之瞧着唐宁也不知是喜是怒,“不过,那冯贤既为氏族之首,你又有氏族支持,既然能如此小小年纪便考取榜首,那冯贤又怎会就这般将你赶出京师?”
“你本家是哪儿?”周德之追问道。
“京师唐氏,恩榜时,便是以唐尚书远侄的名义。”
“京师唐氏,唐尚书?哦,是了是了,我被赶出京师时,恰好唐卓成了唐尚书。”周德之先是如此感慨,后又说道,
“怪不得如此,唐家本以冯贤冯氏为首,但唐卓与康亲王联姻之事却是闹得沸沸扬扬,由此那冯贤定然对唐家恨之入骨,又怎会让他的族人好受?”
周德之说罢,却是满目愤慨,“冯贤之辈,窃国贪权,胡作非为,向来如此!”
“你倒是可惜了,小小年纪成了榜首,却被赶到此处。”周德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为官为民,何处不可?不过晚辈倒是对周大人敬佩的紧。当今朝堂上敢‘怒骂金銮殿’的直官便只有周大人一人了。”唐宁说吧,瞧了眼周德之,却见他毫无动静,便接着说道。
“晚辈昨日入城时,有一个女子拦路。不知周大人可知那女子来路?”
周德之一瞥,起身徘徊道,“我不过比你早来数日。更何况秣马县县民畏那县丞黄丘和那巡检姜安如虎,我又能打听到什么?”
唐宁一品味,便接着说道,“周大人如此说,那定然是之前打听过的,向来周大人嫉恶如仇,如今这黄丘和姜安为非作歹,难道周大人便忍得让这两人作威作福?”
周德之听罢不言,似是满腔郁闷,好久这才埋怨道,“朝堂奸臣当道,国君不明,我如今只是个小小县尉,他二人作威作福与我又有何关系?”
唐宁知道周德之仍对被赶出京师的事耿耿于怀,便劝解道,
“陈皇非不明也,实不得已耶。”唐宁瞧着周德之,瞧他有些意动。
“我也曾听康亲王、唐尚书说过当时情况,试问周大人,当时朝堂,若陈皇不打断你,而是任由你说下去,等到太师等人群起而攻之,便是陈皇又岂能与百官相背而驰?到时候周大人之罪,可是比这还要重些。”
当时朝堂上周德之仍是国子祭酒时,当庭辱骂太师‘把持朝政’云云,乃是陈皇将奏折丢在了周德之的额头上,这才闭了嘴。
周德之不言,唐宁便趁势追击,“晚辈知晓周大人刚正不阿,所谓‘与我何关’只不过一时气话,要不然也不会去打听此事,如今县衙晚辈势单力薄,难与扎根县衙的黄丘抗衡,所以还请周大人相助。”
默了好久,周德之停下徘徊的脚步,郑重的瞧着唐宁,问道。
“那黄丘身为县丞早已成了地头蛇,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一巡检,那姜安身份你也知晓,此举定然几多磨难,你也不惧?”
唐宁向前一踱,言道,“我可不是什么圣人,我只不过是想要‘寻仇而已’,他二人想要害了我的性命,我必要夺之!”
“哦?是么?”周县尉瞧着唐宁,反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