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狐狸精向来都是美艳的代名词。
可眼前来的姑娘，相比起青丘里的神女仙子，倒是生的着实有些平凡了。
她叫似锦。
而今天来五方肆里的愿望，也算是朴实无华。
“我想要一张好看的脸。”
小姑娘应该是化形不久，这会子还有些羞涩，两只手搅着衣袖，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
我手里的折扇没有打开，只是轻轻敲了敲手心，复尔温和的笑笑。
“你可晓得，来到五方肆里许愿的代价。”
五方肆在三界里存在许久，往日里我去三两好友家里做客，也曾听她们替我宣传茶馆，估摸着是替我造势，以至于词语方面稍微有些夸张。
而我在头一回听着外头的版本，恍惚里头没反应过来，那个所谓的茶馆西施说的是五方肆，毕竟我以为文雅人的朋友都是文雅人。
那群从小接受氏族教育的圣女公主，好歹给我编造个好听的名号，比如浪荡风流子之类，后来凤凰族里的抒弋倒是来同我解释两句。
她说你一个卖茶的，要说还兼顾写诗，怕别的妖物觉着你不专业，万一不来客人怎么办，毕竟你的时间只有一千年。
于此而来，我倒要谢谢她们。
鉴于抒弋的一番话，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五方肆门口我还专门写了块牌子。
“凤凰族与老母猪不得入内。”
后来茶茶说我这样着实有些伤害老母猪，这才把牌子给撤了下去。
似锦在我说完话之后，便沉默了许久，我也没催她，只是趁着空闲，拿茶盏煮了沸水，咕嘟咕嘟的水汽翻腾里，小姑娘半闭着眼睛，如同在和我聊天。
“我自小便生的不好看，因为长相，在狐狸族里总是受欺负。”
似锦不晓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她从出生就被遗弃，族里的其他狐狸总是嘲笑她，说你生的这么难看，家里人都嫌弃，还活着干什么。
这话说的着实过分，好看有好看的活法，不好看有不好看的活法，只是困难和不困难的区别的罢了。
开始的时候，似锦会因为这些难听的话而生气，也自己偷偷哭过无数次，可哭过之后，还是得继续生活。
一只没化形的小狐狸，为了生存，睡在山洞里头，饿了就去捡野果，渴了就去喝山泉，生活虽然清苦，可是脱离了族群。
好歹不会有人见天的指着自己嘲笑长相，为此，似锦甚至于觉着自己可能会孤独终老。
可是一个人久了，那些寂寞和无人诉说的烦闷，在深夜里发酵，渐渐变成难缠的心魔。
一个小姑娘，如何摆脱尘世的三千烦恼，似锦不是修行的苦行僧，她渴望于在外头的世界，用微笑面对所有人。
被藏在黑暗里太久的似锦，趁着山洞外头的第一缕阳光撒在野外的同时，摇身一变，成了人形。
可人形的似锦，依旧不好看。
青丘外头有片桃花源，不晓得是谁种的，可每到三月季节，那些开满了花瓣的粉色桃花，被风一吹，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狐族每年都会有桃花节，那些个新化形的小狐狸，在这一天，顶着自己漂亮的脸蛋，和最好看的衣裳，然后去凑热闹。
桃花节说来是狐族举办，可参加的妖族确实很多，那些个其他的大家族，为了联姻，有时候不方便让年轻的少年少女们见面。
就都会把相亲安排在桃花节上，一来气氛热闹，二来也是为了不怎么尴尬。
而且在三月三桃花节当天，会由各族推选出最好看的姑娘，顶着桃花编成的皇冠，由那些个拿着桃花的妖族进行投票。
在中午日头最高的时候，获取桃花最多的姑娘，会成为桃花仙子，那是对于美貌最高的荣誉。
毕竟在狐狸族里，容貌向来都是炫耀的利器。
似锦在变成人形之后，第一次参加桃花节，漫天遍野的粉色，溪水里有形形色色的画舫，或者精致，或者华丽。
拥挤的三两人群，少年少女们大多手里拿着一枝桃花，年轻的脸上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她们就像是生活在蜜罐里的蝴蝶。
热烈的拥抱着整个天地。
而同她们相比，穿了身灰扑扑对襟长裙的似锦，就着实有些奇怪了。
好在这姑娘一个人习惯了，她就半低着头，眼角的余光随着众人的脚步往前走，队伍的速度不快，有穿着锦衣的少年，清朗的语气里带着欢快。
“我阿姐今年代表狐族参加桃花仙子选举，想来你们族群的那些姐姐妹妹们，都要靠边站了。”
这话说的太过肯定，那些个不服气的年轻人，就都推推搡搡的表示他们族里的才是好看的。
每个人的眼光都有不同，只要鼻子眼睛嘴巴生的端正，谈什么好看与否。
往日里我年岁偏小，那会子刚从阎罗殿里出来，也曾经因为好奇，去往三界里的庆典，不得不说热闹是真热闹。
可举办来举办去，无非就是选漂亮姑娘，顺便各族相个亲，时间长了，便也无趣。
我自诩是个年岁渐长的老人家，所以后来的那些，再有邀请我的，我便不答应了。
可这会子的似锦，想来还没修炼到我这个地步，她就跟着那群少年，不远不近，神色里带着趣味，听他们漫天海地的胡扯。
有说十三花妖生的美貌，今年有望一举夺下桃花仙子的称号。
也有说孔雀城里的圣女最美，想来其他族里都无法相比。
似锦就双手背在身后，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随着年轻人们说话，慢慢平复下来。
她就半低着头，嘴里小声的数着地上的青石，脚步轻轻快快，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跟着说话声，顺便还在心里记下了那群被说是好看的姑娘名字。
天空蔚蓝，风平浪静。
而在这时，就听着那个熟悉的少年清朗的嗓音，“喂，那是谁家的姑娘，这里是雄性方便的地方，你跟着来做什么？！”
彼时似锦并不晓得这是在说她，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悠闲且毫无芥蒂。
直到少年们集体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