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
侍卫长进来时,贺廷熙正在挑选腕表。
“怎么样?”
贺廷熙挑眉,神色和语气都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回贺少的话,阮夕颜阮小姐被送上‘亚特兰蒂斯’号航母之后,经过急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在航母医院休息。”
侍卫长的语气和表情都非常轻松。
“那就好。”
贺廷熙纤长如竹的手指凑到唇畔,低头轻轻咳嗽几声。
侍卫长在旁边毕恭毕敬地站着,等贺廷熙挑选完腕表。
前几日贺廷熙在阿联酋的机场逛爱马仕,看到爱马仕和苹果联名打造的智能手表,心甚欢喜,直接全套买下来,总共20多款腕表。
“这个不要,其余全部打包。”
作为色彩工艺大师,爱马仕为单圈表带精心打造全新配色。辣椒红、橙色、琥珀黄、竹绿色、海军蓝以及银莲花紫,缤纷明亮的色彩焕新演绎经典表款。
“对了,给她下毒的是谁?查清楚了吗?”
贺廷熙的手指勾住一款腕表的鳄鱼皮表带。
“正在彻查,贺少放心,一定能给阮夕颜阮小姐一个公道。”
侍卫长毕恭毕敬地低头禀告。
贺廷熙勃然冷笑。
“什么公道?我要让那人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侍卫长抬头,被贺廷熙脸上的嗜血冷酷吓得浑身一颤。
贺少平时病娇温润,优雅矜贵。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世上无人敢得罪。
若是得罪了他的人,他的女人,他报复起来,可谓狠辣绝决。
毫无理性,毫无逻辑。
人这种动物在性信息素的驱使下,惯会放弃一些原则,忠于内心的炽热渴望。这种脱离理性标杆而相互吸引,乃至希望相守终身的行为,我们称之为——
爱。
贺廷熙放下那款设计精巧的腕表。
表带接扣经过重新设计,延伸至表壳上方。巧妙玩转比例搭配,与棕色小牛皮材质的爱马仕双圈纤细表带或单圈表带相得益彰,倍显与众不同。
贺廷熙的手指流连在众多腕表上,最终选了一款琥珀黄的戴上。
“贺少……”
侍卫长这才敢开口。
“你还在?”贺廷熙微微挑眉,“还有事?”
“贺少……”侍卫长硬着头皮说,“首席大人也在那艘航母上……”
贺廷熙一愣,戴腕表的动作顿了顿。
“现在航母在哪里?”他的语气里透出一股焦急。
“波多黎各海沟。”侍卫长低头回答。
“快,给我准备时速最快的飞机。”
贺廷熙说完,抓起旁边察言观色的侍从递来的斗篷式风衣,往大门走去。
风扬起他卡其色风衣的一角。
贺廷熙喜欢卡其色,“卡其”一词在印地语中意为“尘土”。在印度叛乱期间,数个英国军团将其制服染成卡其色。随即而来的布尔战争中,卡其色制服的实用性通过游击战得到了充分的证明。贺廷熙喜欢卡其色中蕴藏着的战斗和血腥感。
此刻他的心情,宛如二战时战壕里的德军。
阮夕颜和首席大人见面了吗?
首席大人是什么人?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牵动他的情绪。
那么,阮夕颜她可以吗?
***
大西洋,“亚特兰蒂斯”号航母上,人人紧张万分。
幽深花园里,却一片静寂。
静得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阮夕颜脸色原本就苍白,此刻更是毫无血色。
她咬了咬下唇,强迫自己稳定心神,然后,缓缓地跪下。
双膝着地,地面是古朴的鹅卵石路,膝头一片冰凉。
“首席大人……”
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的声音是否在颤抖。
她也不敢抬头看一看首席大人的真容。
阮夕颜匍匐在地,眼角的余光只有那双国徽闪耀的奢华军靴。
面对她的跪拜,那云端之上的男人完全无动于衷。
阮夕颜低着头,这才发现鹅卵石旁边有一泓清泉。
清泉里倒影出首席大人的身姿。
一身华丽的军装。
马基雅维利说过:“看看欧洲的历史,现在欧洲王室的前身大都来崛起于封建贵族的推举或相互攻伐。这些封建贵族以前都是做什么的?他们凭借什么让别人推举自己或兼并其他贵族?王者无虑其他,唯兵事尔。”
王者无虑其他,唯兵事尔。
所以,四大家族再权贵,也不能随便穿军装。
掌握着国家军事力量,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掌舵者和独裁者。
白色丝绒军装,紫色睡火莲勋章,右肩佩戴金色绶带和流苏,华贵不可方物。
睡火莲是国花,亦是格兰蒂亚最娇贵的花。这种花每年只开七天,火莲外面是紫色的花瓣,中间有一些金色的触角,里面有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蕊,只有在凋谢的前一刻才会张开。这种花象征着对皇室的崇敬和忠贞。
纽扣是纯金的,上面雕刻着刀剑和盾牌,象征着王者威严。
顺着纽扣往上,领结处镶嵌着薄家皇室徽章。徽章分为羽饰、箴言和盾徽,黄底红狮、蓝底竖琴、鸢尾花代表着之前的皇室联姻,皇室徽章是权力、地位和王室历史的象征。那繁复华美的徽章,代表着这个国家血腥的征伐历史。
原来,在真正的王面前,任何人,都会自觉地臣服。
阮夕颜低着头,只敢通过水里的倒影,窥探首席大人的真容。
只是水里的倒影,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她突然想起阮佳卿描绘的场景,她原本以为,她见首席大人时应该更加从容,可是她错了。没有人能抵挡首席大人的气场,没有人敢在首席大人面前造次。
“退下。”
轻且浅的两个字。
这是阮夕颜第一次听到首席大人的声音。
低沉,磁性,但是最重要的是,毫无情绪,毫无波澜。
“是……”
阮夕颜下意识地服从,她站起身,始终低着头,膝盖有些发麻。
她保持低头姿势,往后退去。
她甚至无暇去思考,怎么在首席大人面前表现。她根本不敢。
阮夕颜设想过无数次她和首席大人初遇的场景,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给他最好的第一印象,她一定要落落大方地表现自己,让首席大人对她有印象。
可是,她错了。
就在她要离开那葳蕤繁茂的花草“梦境”时……
轰的一声巨响。
整个航母受到强烈冲击,剧烈地摇晃起来。
被核潜艇精准发射的鱼雷击中的航母,宛如遭受七级地震的地面。七级地震意味着什么?房屋破坏,地面裂缝,人员伤亡惨重。而此刻,“亚特兰蒂斯”号航母正在遭受敌国蓄谋已久超过二十年的突然袭击,敌国务求一击必中。
鱼雷击中航母。
航母从底部被炸穿,所有人自顾不暇。
那剧烈的冲击波,让阮夕颜整个人向首席大人的方向跌去。
爆炸声、喧哗声、水声,渐渐隐去。
阮夕颜只听到受伤的耳膜一鼓一鼓的声音。
额头上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喉头涌出刺激的鲜血味道。
阮夕颜的意识有瞬间的混沌,却又很快被痛得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突然睁大双眼。
被她压在身下的,居然是永远高高在上、只可仰望不可直视的首席大人!
方才,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连他的军装,都只敢透过水的倒影窥探。
可此刻……
她把他压在身下,两人对视,呼吸交错,距离不到十公分。
隔着奢华的军装,她能感受到他宽肩窄腰的好身材,那令人十足安心的胸膛。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怦怦怦,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
在两人身边,是繁盛而紊乱的花草,花香更加迷乱暧昧了。
这种场景,换做平时,她连想都不敢想。
也太刺激了……
这位传说中的薄先生,居然近在咫尺,这是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场景。
他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幽邃双眸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眉如墨画,星河灿烂的璀璨,都不及他眸中的一丝底色。
薄先生也受伤了,额角凝着漂亮的血痕,倒给他的绝尘之姿平添一抹烟火气。如此完美的璧人,把阮夕颜整个人看痴了。薄先生倒是从容,眸色毫无波澜。
“下去。”
又是轻且淡的两个字,毫无情绪。
没有丝毫情绪,就是完全的漠视。
阮夕颜脸颊一红,想要翻身离开薄先生,突然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第二发鱼雷击中航母。
这一发鱼雷的位置稍微偏了些,只在航母侧翼,给航母击穿第二个洞口。
阮夕颜失去重心,再度扑倒在薄先生身上。
薄先生终于有些不耐,眉心若有若无地颦蹙。
“对不起……”
这个时候的道歉真的好苍白无力,可不道歉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阮夕颜叹息一声,伸手抓住从旁边白玉雕栏处垂下来的藤蔓。
她扶着藤蔓站起身。
薄先生优雅起身,矜贵之气扑面袭来。
地面摇晃,花草摇晃,一切都在摇晃,唯独薄先生不惹尘埃,从容寻常。
阮夕颜神色微变,看到湛蓝的海水漫了进来,漫到她的脚底。
“我们在船上?”阮夕颜大脑飞快运转。
她根本没想到这会是航母。
“如果是船,那肯定有救生衣和救生艇。”她分析道。
薄先生并未回答,他甚至懒得再瞥她一眼,转身迈开大长腿要离开。
阮夕颜眼见薄先生要走,脑门一热,上前张开双臂拦住薄先生。
“等一下,首席大人,这边穹顶较高,所以没有重物砸下,还是这边安全,首席大人您……”
薄先生眸中渐渐聚集了第二次的不耐烦:“让开。”
依然是毫无情绪的语气。
他都不屑于生气。
也不屑于冷漠。
她是什么人,她要干什么,他全然不在乎。
阮夕颜环视四周,突然眼前一亮。
“首席大人,那边有救生衣和救生艇!”
原本,救生衣和救生艇被藏在壁橱里,可是刚才震动,救生衣和救生艇都掉了出来,橙黄色非常醒目。
阮夕颜欣喜地跑过去,先拿起救生衣,折回薄先生身边。
“首席大人,快穿上救生衣吧。”
阮夕颜不等薄先生有反应,她站在薄先生的身后,踮脚给薄先生披上。
薄先生薄唇似是而非地勾了勾:“只有一件?”
“对,只有一件救生衣。首席大人,您不用管我。”
水越来越多,漫到脚踝处了。
来不及了。
阮夕颜目光坚毅,她绕到薄先生正面,给薄先生系上安全带。
咔哒一声,安全带被扣上。
她比他矮了十八公分,从薄先生的视角,可以看到她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白皙无暇的肌肤透出淡淡的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此刻,鲜血正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淌着。
薄先生静静地望着给他穿上救生衣的少女。
她如海藻般的长发被鲜血粘在粉颊上。
倏然,第三发鱼雷击中航母。
实木雕金橱柜被震动波刺激得往下掉,眼看就要砸中薄先生。
阮夕颜眼疾手快,一把将薄先生推开。
而她,被雕金橱柜击中后脑勺。
鲜血如曼陀罗花般蔓延开来,喷涌着。
阮夕颜眼前一黑,向前栽倒。
意识迷蒙中,她只看到薄先生一脸漠然地站在远处,冷冷睨着她。
即便她为救他而死,他亦毫无情绪,毫无波澜。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牵动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她阮夕颜,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