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夕颜也不想回来,至少在她没有成功前不想回来,但侍卫一定要将她押回这里,因为这里是她最初进入盛京大学时填的地址。
她设想过等自己当上首席夫人,风风光光回来调查父母的死因;设想过阮明东、侯美娟在她面前悔不当初;设想过昔日看不起她和对不起她的人一个个跪在她脚下痛哭流涕……但独独没有想过自己会被逐出盛京大学,还以这种方式被押回来。这一跤,她摔得够大,也摔得她措手不及和难堪至极!
押送阮夕颜的侍卫按照命令将阮夕颜押回,虽然命令上并没有要求他们非把人押进阮家别墅不可,但押送回来的指令上必须要有阮家人签名。阮明东已死,现在当家做主的侯美娟不但不让人进屋,还拒绝在指令上签字,这样他们没办法回去交差。
场面僵持起来。
阮夕颜面无表情站着,不说话。
侯美娟再次重申:“反正我是不会让她进门的。”
阮佳卿在别墅中练琴,久不见母亲回来,出来看看,一眼看到别墅外面的情形,想不通阮夕颜怎么突然回来了,愣了半天后才缓步走近,在侍卫面前礼貌地唤了阮夕颜一声“姐姐”,然后轻声问侯美娟:“妈,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侯美娟大声笑着回道:“佳卿,你来的正好,你是不知道,你这位堂姐胆大包天,不但设计裴潇真小姐,还在调香比赛上抄袭,被查出来了。这不,被逐出盛京大学,还被押回来了。这种败类,我们阮家怎么能收。要是你爸爸还在,听到这消息,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说起阮明东,侯美娟又是一肚子气。
那时她毒杀了阮明东,又设计了阮夕颜当替罪羔羊,那叫一个一石二鸟,并且阮夕颜都被关入大牢了。哪成想,堂堂的贺廷熙贺少,居然把阮夕颜从狱中提了出来,也不知道阮夕颜到底怎么攀上贺少的。
那晚,她就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阮夕颜泪流满面的向贺廷熙哭诉,贺廷熙为了阮夕颜就派人来重新调查阮明东的死因,把阮家翻了个底朝天,最终查到她身上,把她关入大牢,吓得她半夜惊醒冷汗淋漓。
于是,她为求自保,只能撤回对阮夕颜的控诉,说没有亲眼看到阮夕颜杀阮明东,然后给了一个家丁足够的安家费,让这个家丁立即服毒自尽,自尽时说出他才是凶手,最后尽快火化了阮明东的尸体,让一切到此为止,无从再查。
后来,她听说阮夕颜被送回了盛京大学,还参加比赛连赢了两场。
她深怕阮夕颜把调香大赛也赢了,简直后悔死了当初阮明东把阮夕颜接回来的决定。
但现在,阮夕颜居然被押了回来,真是老天都在帮她!
侯美娟越说越爽,恨不得把这段时间来压的气一口气出干净,“也亏大哥大嫂死的早,不然知道自己女儿做出这种……”
“你说我就好,别说我爸妈。”阮夕颜脸色猛然一冷,眼中闪过丝杀气。怎么诋毁她、说她都无所谓,但说她爸妈就不行。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查清爸妈的死因,给他们报仇,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侯美娟吓一跳,对上阮夕颜的眼神居然有点后背发凉,但转念一想自己为什么要怕,阮夕颜做出这种丑事居然还敢这么顶嘴,气得恨不得上前给一巴掌。
阮佳卿算听明白了,拉住侯美娟的手,不让侯美娟在侍卫面前像泼妇一样打人,姐妹情深地劝道:“妈,姐姐肯定是报着侥幸,以为抄袭查不出来。现在,她得到这种下场,已经很惨了,我们怎么说也是家人,到底还是要给姐姐一个容身的地方才是。”
阮夕颜冷笑,真是好一朵白莲花。
侯美娟:“不行。这个家只要有我在一天,她就别想踏进大门一步!”
阮佳卿:“妈……”
“我说了不行就不行。你给我回去,好好练琴,下午武少会过来看你,你给我好好表现。”盛京大学内集齐所有身份显赫和才貌双全的名媛,自从知道第一夫人已经内定了后,处理完阮明东被杀一事的侯美娟就给阮佳卿选择了走另一条路,不让阮佳卿再进盛京大学,直接让阮佳卿嫁一个身份地位高一点的人家。这位武少,就是她这段时间为阮佳卿物色的人选。如果不出意外,过段时间就能定下来了。
阮佳卿还想为阮夕颜说几句好话,但对上侯美娟这副面孔,脸上明显流露出害怕之色,不敢再说话。父亲的突然惨死,凶手一开始锁定阮夕颜,阮夕颜也被关进了大牢,当时她真后悔不该同意父亲将阮夕颜接回来。
没多久,阮夕颜竟被贺少接出大牢,她深怕贺少护着阮夕颜,父亲的这个仇不能报了。
但很快,家丁畏罪自杀,死前说出了真相,原来父亲是他杀的,和阮夕颜没关系,于是父亲的死便随父亲的下葬告一个段落。
之后,侯美娟不让她回盛京大学,直接明确说想让她嫁人。她当然不愿意,她阮佳卿才不会随随便便嫁人,但侯美娟有些话说得不无道理。
一、第一夫人已经内定,她回盛京大学再怎么去争都无济于事。
二、父亲死了,阮家的情况不如从前,就算她回到盛京大学,她在盛京大学内已经可预见的沦落到底层。
三、阮夕颜已经攀上贺少,阮夕颜被指认为凶手一事肯定会怨恨她和侯美娟,她绝无法忍受阮夕颜在盛京大学内刁难与报复她,令她难堪。
因此她姑且顺从侯美娟的话,不回盛京。至于侯美娟看中的这个武少,一介武夫罢了。她现在“应酬”他,不过是想把他当踏板。
侯美娟见阮佳卿还站着不回去,直接叫人把阮佳卿拉回去,不准阮佳卿再出来。
“妈……妈……别这样……让姐姐回来吧……妈……”阮佳卿不断回头,句句哀求。
等进了别墅,阮佳卿一改脸色,推开侍女的手,独自上楼回自己房间,站在窗边居高临下往外看。之前她也担心过阮夕颜有朝一日会不会风风光光回来扬威耀武,现在好了,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阮夕颜,你也有这一天,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别墅外。
场面继续僵持。
侯美娟始终不肯让步。
侍卫没办法,几个人小声商量了一番后,只能以退为进,威逼利诱侯美娟:“阮夫人,这份指令是必须签的。你可以签了仍不让她进门,我们管不着。但如果你还是不肯签,那我们只能把她押回去,到时候上头责问起来恐怕就要请阮夫人去一趟了。”
“请我去?”侯美娟一愣,倒是没想到这情况,“我不去。”
侍卫:“那时候去不去就由不得阮夫人了。”
侯美娟皱眉,重新考虑半天终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指令上签了名,看着侍卫们离开后狠狠瞪向阮夕颜,恨不得活剐了阮夕颜,“都是你这个灾星。小时候克死自己爸妈,刚接回来就克死自己叔叔,我警告你……”声音戛然而止,手臂被扣住,肩膀被用力一推,整个人被抵在墙壁上,后背一阵疼痛。
一切发生得太快,侯美娟几乎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子成了这样。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准说我爸妈!我现在最后再说一遍,你给我记住了,不然我一定撕了你这张嘴。还有,你给我记清楚,这栋别墅、这里的一切,都是姓阮的,是我爸妈的,是阮明东拿走了我爸妈的。你一个姓侯的,最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就是你。”
侯美娟一颤,一时间竟忍不住想逃。
“还有,阮明东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我知,别以为我忘了。我没有说出去,只是为了留着你的命,等以后亲手来拿,你给我等着!”话落,阮夕颜一把甩开侯美娟的手,大步离去。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绝对不会。
侯美娟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眼看阮夕颜消失在眼前还有些忍不住发颤,用力握拳才将这股颤抖压下去。
-
夜。
阮夕颜出现在裴家别墅外。
她被诬陷抄袭,抄袭的是裴秀真,而且裴潇真没事被放了,这种种联系在一起很显然一切都是裴家在背后设计的。
有轿车从别墅大门开出来。
阮夕颜迅速闪躲进路边的树丛,透过树木的间隙看车远去。
时间流逝。
阮夕颜观察了许久,蹲下打开包袱,拿出里面准备的黑衣。
“你想进裴家?”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
阮夕颜一惊,反射性回头,只见身后凭空冒出一个黑色西装的男人,就像之前那个黑衣女人一样没有声音。
阮夕颜瞬间警惕:“你是谁?”
黑色西装男人:“是贺少派我来的,跟我去见贺少。”
“为什么要信你?”阮夕颜眯眼。
黑色西装男人:“你还有其他选择吗?现在只要我叫一声,裴家的人就马上会出来,当场抓住你。你说,一个刚刚抄袭了裴家大小姐的人,深夜出现在裴家外面,别人会怎么想,你又会有什么下场?”
阮夕颜咬牙,“你这是在威胁我?”
“走吧,贺少在等你。”黑色西装男转身穿过树丛,率先离去。
阮夕颜握了握拳,既希望是真的,因为如今可能只有贺少能帮她了,也只有贺少会帮她,可是她又不想是真的,不想在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情况下和他见面。
半晌,阮夕颜将黑衣塞回包裹,带着包裹跟上前方快没影了的黑色西装男人。
大概走了十五分钟,绕到另一条路上,黑色西装男人上停在路边的黑色汽车。
阮夕颜坐上后座。
车开。
-
汽车七绕八绕,开了两个多小时还不停。
阮夕颜快要昏昏欲睡,尽量撑着,把瞌睡虫摇走,“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黑色西装男人不说话。
又开了一个小时。
车驶入郊外的一座高尔夫球场。
球场内灯火通明。
黑色西装男人开着车穿过半个球场后,远远看到贺廷熙身影,停下车为阮夕颜开门,“贺少在那,你自己过去吧。”
“近乡情怯”绝对不适合用在这里,但这四个字就是阮夕颜此时此刻的心情,远远看着前方灯光下那抹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脚下的步伐几乎抬不起来。
黑色西装男人直接开车离开。
贺廷熙也已经看到阮夕颜,但没有叫阮夕颜,一个人继续打着高尔夫球,灯光下翠绿色的草坪上已经积满了一个个白色小球。
不知过了多久。
阮夕颜终于走到贺廷熙面前,“贺少。”
贺廷熙不说话,又一球打出。
阮夕颜深吸了口气,“贺少,你也相信我抄袭吗?”
寂静无声。
阮夕颜等了又等,忍不住自嘲一笑,“不知道贺少找我来,有什么事?不管怎么样,我听主评委说,是贺少出面说了情,才对我这么宽容处理。多谢,贺少。”
继续寂静。
“既然贺少这么有雅兴,深夜打球,那我就陪贺少打一局。”阮夕颜到旁边拿了一根球杆,摆好球的位置,一杆进前面的洞。被逐出盛京大学和被押回阮家的情形,已经够难堪了,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难堪,但此刻对着始终不言不说的贺廷熙,阮夕颜不知怎么的,只觉加倍的难堪涌上来,球成功进洞也带不起一丝愉悦。既然这样,他又何必找她来。
阮夕颜丢了球杆,转身离去,走出两三步手腕突然被扣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人拥入怀抱。
贺廷熙:“是你要选这条路的,我已经成全你,让你回到盛京大学。现在,事实证明这条路不好走,你想达到的目标其实触不可及。”
阮夕颜没有说话,任由贺廷熙拥抱。
贺廷熙:“如果我现在给你另一条路,留在我身边,如何?”那日忍痛让她回盛京大学,听到她赢了一场又一场,他为她高兴的同时只觉她离他越来越远,可突然间她跌落下来。得知她被拒之门外,连家都回不去时,他越发后悔让她走了这条路。
他刚才一直不说话,不是不信她,只是怕自己一开口,终会忍不住说出留下她。
而看着她转身离去,他再也克制不住。
贺廷熙:“如何?”
阮夕颜闭了闭眼,面前的这个怀抱不算硬朗,但却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他很好,真的很好,自相识以来一直这么帮她,可是……
阮夕颜的双眼越闭越紧、越闭越紧,良久终还是推开贺廷熙,“对不起,我还是之前的选择。我没有抄袭,我会去查清楚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然后回到盛京大学去。”
贺廷熙后退一步。
月光下,阮夕颜看着贺廷熙眼中的受伤,握紧手迫使自己转开眼。
贺廷熙:“如果,我强留呢?”
“希望贺少别逼着我和你成为……敌人。”阮夕颜不敢回头对上贺廷熙的眼,从没有一句话说得这么艰辛。
贺廷熙的手也猛然握紧,想不到竟会从她口中听到“敌人”二字,真是好一个敌人,“这么说来,我怎么都阻挡不了你?”
阮夕颜:“是。”
安静。
许久。
就在阮夕颜怀疑身后的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她一个的时候,只听贺廷熙恢复如常的声音传来,“说说看,我可以怎么帮你?”
阮夕颜回头,只见贺廷熙坐在位置上喝着茶,君子如玉一如初见,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幻觉了一场。
阮夕颜不由松了口气,无比感激贺廷熙这么一下子退回去当成没事一样,不然真不知道还怎么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