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软这几天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先是一两句简单的戏词频频唱错,再就是吃饭的时候嘴巴没动,饭碗里的米倒是快被戳烂了。
为了刻意躲着秦屹北,阮软好几天没上台,每天早早出门置办物品,到了夜晚才回来,一旦有少帅府的人找上门,清芜园的人统一口径都说阮软外出了,要好一段时间才回来。
这天回去的时间有些晚,秋夜更深露重,街上很冷清,清月已经悄悄透出一角。
阮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快到清芜园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蹿了出来。
“阮软!”
他吓得一哆嗦,脚一滑差点往后跌下去。
“梁记者?”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吧。”梁安柏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讪讪道。
阮软浅笑道:“还好,梁记者为什么在这里?”
梁安柏不假思索,“等你啊。”
“等我?”
梁安柏眼神放光,稍微上前一步靠近他,“是这样的,明天是我生日,我想请几个朋友一起去‘雁庭居’吃个饭,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明天啊,我……”阮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自觉跟梁安柏还不太熟悉,没到能一起过生日的地步。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是南京的,刚来北城工作不久,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我觉得我跟你挺聊得来的,所以……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梁安柏说。
阮软微垂下头,沉默了片刻,道:“那好吧,明天几时,我尽量抽时间去。”
“别尽量啊。”梁安柏又凑近了些,“你一定要来,这样吧,明天我来接你。”
阮软下意识后退一步,“不,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好了。”
梁安柏步步紧逼,“这怎么行,你是我邀请的贵客,来接你是理所应当的。”
“梁记者!”阮软抬手挡住他,稍稍拉开了距离,“我会去的,就不麻烦你亲自来接了。”
梁安柏嘴角一勾,理了理西装外套,“好,不见不散。”
阮软点点头,随即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梁安柏望着他的背影,西装下裹着一派道貌岸然的气质,面色已然没有方才的绅士风度。
拐角处,几名年龄与他一般大的青年陆续走出来,打趣道:“听说是戏班子的小花旦?长得挺标志。”
另一名青年奉承道:“梁少爷的眼光能差到哪里去。”
“也是。”
梁安柏拍了拍他们,“你们都给我悠着点儿,明天人来了,不许出差错。”
“遵命遵命!”
——
梁安柏吃饭的时间定在下午,阮软把一早出门置办好的东西拿回清芜园后便出门了。
‘雁庭居’酒楼阮软只去过一次,还是好几年前过新年的时候,陈岩深带着清芜园一众弟子去的,那时候阮软还小不懂事,只管着吃,如今再走进,才注意到里面辉煌奢靡的装修。
复式的酒楼分三层,天花板是悬空的,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吃饭的包厢,再往上有供客人暂时歇脚的套房,周围进进出出多是身着华服的人,阮软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简约的长褂,非常格格不入。
“阮软!”
梁安柏从金黄扶梯上下来,西装笔挺,意气风发,“我就知道你会来!”
阮软笑了笑,轻声道:“梁记者,生日快乐。”
“谢谢。”梁安柏说,“不过你就别叫我梁记者了吧,咱两一般大,你叫我安柏就好。”
阮软又是一笑,算是默认。
“走吧,我的朋友已经都到了,咱们快上去。”
阮软乖巧的走在梁安柏身后,路过人群的时候总有些有色的眼神看着他,阮软目光直视着前方,没露出半点局促不安。
远处,一道视线紧盯着两人的身影,男人眸光暗淡,面色铁青,垂在军装两侧的手紧握成拳,久久没有松开。
*
阮软跟着梁安柏来到二楼一间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人,见到梁安柏进来,陆陆续续站起身,好几声“梁少爷”此起彼伏扬了出来。
阮软想起昨天梁安柏那句,在这里没什么朋友……他居然还信了。
梁安柏拉着他到自己身边坐下,就坐在主位旁边,与那些看起来和他还算熟络的朋友想相比,阮软的地位要高了不少。
阮软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低声道:“我坐在这里,不太好吧?”
“你是我的贵客,坐在这里理所应当。”梁安柏不在意道:“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阮软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面前忽然递上一杯酒。
是名个头不高,油头粉面的青年,“先生可是清芜园的当家花旦阮软?久仰大名,没想到今日在梁少爷的生宴上能见到先生,幸会。”
阮软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却是茶杯,应付道:“幸会。”
青年故意皱眉,“先生是梁少爷的坐上宾,却不愿与我喝上一杯吗。”
这些人表面儒雅斯文,肚子里却端着狡诈难缠,阮软暗暗腹诽,拿着茶杯不愿放下,也不知如何回绝。
梁安柏赶紧站出来打个圆场,“说的哪里话,谁敢不给你蒋公子面子啊,只是阮先生平时要练戏,喝酒会坏了嗓子。”
他顺势拿起阮软面前的杯中酒,“这样吧,这第一杯,我替阮先生喝了。”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敬酒便络绎不绝了,梁安柏又是今日的主角,烈酒下肚,没一会便有了些醉意。
有人打趣道:“阮先生,梁少爷好像快不行了,该你替他挡酒了吧。”
“是啊,喝一杯吧。”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阮软脸上勉强堆起笑容,沉吟道:“那我就喝一杯吧。”
辛辣的洋酒趟过喉咙,胃里也跟火烧似的,耳朵一下变得烫红,阮软喝不惯这些洋人的玩意,当即有些干呕。
原本醉卧在桌子上的梁安柏忽然站起来,扶着阮软的肩膀,眼底半寐半明,“没事吧?要不陪你去趟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