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账本成精了
不知火被人取了2020-06-05 10:3710,605

  “垃圾!恶心!”从办公室里一出来,林呦呦就不停地揉着刚才被主任碰过的肩膀,强行将已经到了眼眶的泪水给忍了回去。

  已婚中年男人的手仿佛自带隔夜的、已经馊了的猪油,碰到肌肤的那一瞬间就让人作呕。更别提,他还唯恐林呦呦不知道他起了奸心一样,目光下流放肆地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这叫什么?

  性骚扰!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群恶心扒拉的人,喜欢对刚刚步入职场的年轻人言语调戏,动手动脚,自己已经身在沼泽,他们却恨不得拉着所有人一起共沉沦。

  感觉午饭在喉间翻滚,林呦呦连忙制止自己继续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把文件往副总秘书室一放就走了。

  被他们主任这样骚扰了一道,她暂时也不是很想回工位,跑到厕所洗了把脸。

  镜子里映出一张堪称清秀的脸:眉目清晰,脸蛋小巧,五官虽然没什么出彩的,但也没有出错的,组合在一起,就有了种耐看的味道,独独眼尾上挑,一副未语先笑的样子,让她多了几分特别。

  当然,要是此刻眉间没有那副怒气和委屈就更好了。

  他们主任骚扰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林呦呦作为一个普通一本刚刚毕业的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学生,在经历了又一年最难就业季之后,实在不想因为一个人渣就把饭碗丢掉。

  林呦呦双手撑在洗脸池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仅仅是因为她怂,更是因为搵食艰难。

  每一年新闻都在说今年是最难就业季,眼瞅着前一年还有没消化完的毕业生,林呦呦可不敢把到手的工作让出来,把自己弄到下一年,再经历一次最难就业季。

  她不得不调动二十二年的智慧,和自己本来就几乎没有的生活经验,来抗击他们主任,但依然收效甚微,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玄学——

  老天开眼,可以派人把她主任收了。

  下一次,下一次他如果继续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就,她就跑到厕所来诅咒他。

  诅咒不死他!

  就算诅咒不死他,也要让老天爷感受到她的怨气,好好惩罚一下他们主任。

  阿西吧,希望老天爷能看到她的苦难,快点儿来拯救她。

  祷告完,她甩了两下手上的水珠,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人还在外面,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带着几分怒气的男声,“刚刚送过来的那份文件是谁负责的?”

  林呦呦顿感不妙,犹豫着打算站出来承认,说话的那个男人却转过了头。

  模样俊朗,气质清隽,肩宽腿长。

  总结起来就是,好看又有气质身材还好。

  更好的是,他叫鹿鸣,和林呦呦的名字出自同一句诗。

  只不过,就算如此,他们的地位却是曹操爸爸也不能奈何的天差地别。

  人家是公司总裁的独子,国外回来的金融才俊,现在是分管林呦呦他们的集团副总。

  而林呦呦,不过是刚刚踏入职场的新鲜社畜一只。

  林呦呦还来不及欣赏他们这位在集团内早有“美名”的鹿鸣鹿副总的美貌,就见他顶着一张“你欠了我八百万”的臭脸走到林呦呦面前,将那份文件往她面前不轻不重地一扔,“我记得是你送来的。文件上有错,你没看吗?”

  他气场太强,林呦呦又太怂,下意识地低头看脚,不敢吭声。

  因为她刚刚,真的没看——光顾着骂他们主任去了。

  “这份文件,明天是要送董事会的,这么明显的错误看不到?要不是我今天审核了,明天是不是就要直接拿这样的东西上会?”

  “抱……”林呦呦小声地想要道歉,然而才发出一个音,就被鹿鸣打断了:“眼睛长着不用趁早捐了,为我们国家器官捐献事业做做贡献,也能弥补只会消耗能量、不能产生社会价值的不足。”

  林呦呦:“……”

  这人嘴巴是淬了毒吧?这哪里是个美男子,这根本就是朵食人花!

  要不是看到事情的确是她的错,她还就要……算了,工资面前,她“就要”不起来。

  “食人花”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依然“嗖嗖嗖”地朝林呦呦飞嘴刀,还是剧毒那种:“……现在资源紧张,大家都在齐心协力把资源腾出来给更有价值的人,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一点儿。”

  林呦呦:“……”

  罢了罢了。林呦呦在心里默念,都是她自己的错,她的错,她的错,被他骂两句是自己活该,她活该她活该她活该。

  他们主任这会儿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也不出来说句话,任由林呦呦一个人承受鹿鸣喷出来的毒液。还好,他老人家可能也意识到了自己说话太多,有跟一个小职员计较之嫌,用下巴点了点林呦呦,示意她坐回位置上。

  林呦呦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鹿鸣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这些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下水吗?他的眼神看不懂?

  林呦呦继续迷茫。他刚才的眼神有那么明显吗?

  鹿鸣默然无语,觉得自己不能高估这些凡人的智慧。

  就在林呦呦努力揣摩圣意的时候,鹿鸣本着“不跟蠢货”计较的精神,难得大发慈悲了一次,把话说明白了,“你想继续在这儿站着?”

  原来是这样!

  林呦呦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谁知道,她刚刚坐下来,身后就多了个人。

  鹿鸣在她头顶冷冷吩咐,“打开文件。”

  林呦呦:“……嗯?”

  鹿鸣额头的青筋跳动了几下,熬了两个通宵的脑子这会儿仿佛要爆炸,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但考虑到面前这个人的智商,鹿鸣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打算继续把这样的文件送上去?打开,我看着你改。”

  林呦呦:“……”

  她弱弱说道,“文件我自己核……”

  后面的话不敢说了,因为她看到鹿鸣挑起了眉毛,仿佛是在问她,“你核?你能核对好,用我在这儿?”

  林呦呦顿时不敢再说话,战战兢兢地打开了文件。身后这个人气场太强大,就连文件她都是点了几次才打开。后脑勺凉飕飕的,林呦呦感觉鹿鸣又在朝她扔眼刀,连忙缩紧了脖子,唯恐被他伤到。

  “文号是总裁办,不是总裁办函,这么重要的文件用函件,你是不是……”鹿鸣又想骂人,但考虑到今天骂人太多,不利于他维持自己高冷美男的人设,他硬生生地止住了。

  他顶着一脑门儿青筋,指点道,“文号就在第二行,在中间……第二行……”鹿鸣一连重复了三遍,林呦呦才找到,他越说林呦呦就越紧张,又不敢对他做什么,弄得林呦呦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文号这个事情过了,他又继续口头指导,“标点错了……这里这个‘极其’换成‘及其’……第五个……第五——诶,你要是肉眼找不到,你查找替换不就行了?”

  “哦哦哦,查找……”林呦呦连忙去点开“查找”,看她动作慢了,鹿鸣又不耐烦地说道,“‘查找’都不知道在哪里,大学里没有考过计算机一级吗?”

  林呦呦小声辩解,“我是计算机二级。”

  “哦。”鹿鸣冷笑一声,“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你好能干?”

  林呦呦缩了缩脖子:“……”

  他白了林呦呦一眼,“考过的证都还给老师了吧?真不知道你们当时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林呦呦:“……”

  他再不说人话,自己就要爆发了!

  鹿鸣目光一转,在她的座牌上停留了一下,“林……呦呦?呵。”那个“呵”字,意味深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呦呦扒了他裤子,让这位美男的清白受到了玷污。

  林呦呦:“……”

  叫她名字就叫她名字,他“呵”什么“呵”?

  合着她叫什么还需要鹿鸣来认可?他俩名字出自同一句诗还辱没了这位?

  然而遭受了数次来自于鹿鸣的人身攻击,林呦呦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她低下头,暗搓搓地在心里扎鹿鸣的小人。

  叫他嘴毒,叫他高傲,叫他讨人厌。做人做成这样,小心出门车撞!

  鹿鸣事情办完,一秒钟也不想在这群人中间多待。他顶着一张“不与蠢货同流合污”的脸就要离开,一直藏在墙角的主任终于又想起了他的价值,连忙涎着一张脸凑上来,“鹿副总这就要走了?再给我们指导指导呗,好不容易——”

  “你是领导,审核不严,”鹿鸣根本不管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扣钱。”

  主任:“……”

  “噗嗤!”是林呦呦没忍住笑了出来。鹿鸣眼风扫来,她连忙捂住嘴,转过头,到旁边嘲笑他们主任去了。

  该,活该!

  作为一只新鲜出炉的香喷喷社畜,林呦呦虽然踏入职场的时间不久,但并不妨碍她的“不想上班”症进入晚期。

  也是,在这个居大不易的城市,每个月拿着四千块钱的工资,还要接受他们主任时不时的骚扰,和偶尔上级的毒舌,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四千块钱应该翻个好几倍,才够赔偿她的精神损失。

  可能是祸不单行,在接受了主任骚扰、上级辱骂之后,林呦呦在厕所里轻轻叹了口气。

  前脚送走了瘟神,后脚她大姨妈就来了。

  林呦呦将头靠在厕所门上,越发觉得浑身无力。

  家到公司还有一段距离,此刻又是下班高峰期,一想到还要在地铁上被挤成沙丁鱼罐头一样地站半个小时,再走二十来分钟,林呦呦就眼前发黑。更别说,他们公司最近的便利店都要走十分钟,林呦呦可不想在本身都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要再走十几分钟,去买姨妈巾。

  她思来想去,干脆一咬牙,做了个相当奢侈的决定:打车!

  大不了她未来一周不吃晚饭,也正好减肥。

  林呦呦站在马路边,片刻之间已经打定了主意。上车的那一刻,她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钻进了前面那辆车,正是他们那位“食人花”,鹿副总。

  林呦呦坏心地想:他可真是要小心一点儿了。有些人嘴坏引起公愤,没准儿老天都看不下去。

  她诅咒完,心满意足地坐上车,报了地址之后,就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窗外景色如水一般从她身边渐次退去,这个她呆了四年的城市再次步入秋天,街道旁边的银杏树又开始不停地掉叶子,南方秋日并不萧条,反而有种泛着金色光芒的温馨。

  步入职场也有几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静下来再次看看这座城市。以前来去匆匆,她每天忙着上班下班挤地铁,连地面是什么样子她都好久没有注意过了。

  说到底,都是因为钱少的错。

  她要是像他们那位鹿副总一样,那不天天在地上跑吗?万恶的资产阶级!

  可……要是什么时候,她也能像鹿鸣一样,可以不用为生活奔波就好了……

  林呦呦看着前面奔驰的那辆黑色轿车,心里隐约生出几分羡慕来。

  她叹了口气,有点儿后悔。

  早知道,去年考研还是该好好复习,不过现在也不是来不及,要不然,今晚上回去就开始看书吧,反正不能再读这个该死的汉语言文学了,金融和计算机都行……

  林呦呦刚这么想完,就伴随着一阵巨大的“砰”声,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前撞去。她控制不住,又弹回来,前额撞上前方靠背,后脑勺又撞到后面,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林呦呦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她今天真的应该看看皇历。

  现在医院都不流行消毒水味道了,一进医院,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让人很安心的味道。林呦呦就是在这种味道中,慢慢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护士在帮她吊针输液泵。见她醒了,那个护士见怪不怪地说道,“你可能会感到有些头晕,不过没事,这是是脑震荡的正常现象,想吐就说。”

  “我……”林呦呦看着她,总感觉自己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空了,但具体空了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她用力摇头,才刚动,护士就连忙制止了她,“诶,别动别动,你这是脑震荡,最不能动了。”

  “我……我……”林呦呦在她怀里,张了好几次嘴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倒是护士,看到她这样,问道,“你还有其他地方不对吗?”

  “我……我觉得,”林呦呦“我”了半天,终于“我”出来了,“我觉得我脑地里面,空了。”

  护士一下笑起来,“正常。我们受了惊吓,脑袋都有空白的时候,何况你刚刚受了撞击。等你回过神来就不会了。”

  是……吗?

  林呦呦不太敢相信地看着那个护士,她自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你好,请问是林呦呦女士吗?”

  就在林呦呦正在疑惑的时候,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她抬头一看,就见两个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正站在门口。

  她连忙坐正,正要点头,又想起护士临走前告诉她“不能乱动”的话,连忙说道,“我是。”

  “我们是负责这起交通事故的交警,来找你调查一些情况。你不用紧张,如实说就行了。”警官走进来,先是安抚了她一下,接着掏出笔记本,开始例行询问起来。

  也是从他们口中,林呦呦才拼凑出了这起车祸的真实模样。

  搞了半天,原来是出租车司机没注意,撞到了前面的轿车,又特别不巧的是,轿车前方正好是一辆大卡车,轿车司机直接撞到卡车上了。

  罪魁祸首出租车司机和里面的林呦呦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就剩现在轿车司机还在抢救中。

  这是什么运气!

  林呦呦不敢相信,居然还有人能比她的运气更差。

  不对,等等。

  她前面那辆车,好像是……鹿鸣?

  林呦呦睁大了眼睛。

  不是吧?

  她的诅咒这么灵验?

  林呦呦躬着身子,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儿,没发现有人跟踪,才跟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跑到了重症病房外面。

  病房里面,鹿鸣面色苍白的躺在那里,看上去很安详。要不是她之前偷偷听医生说鹿鸣情况不是很好,林呦呦几乎都要以为他是睡着了。

  “作孽啊作孽。”林呦呦双手合十,冲他作了个揖。早知道真的会出车祸,她就不那么诅咒他了。

  “抱歉啊抱歉,我也不想的,你早点儿好起来吧,好起来,就算……就算骂我也行。”之前还在她面前神气活现的鹿鸣,此刻如此虚弱地躺在床上,林呦呦心中抱歉极了,“可……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啊……你骂人那么厉害,生命力应该很顽强才对。拜托拜托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林呦呦唯恐被人发现,连忙又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走了。

  她身体没有大问题,自己也是个被无辜殃及的路人,加上正穷着,连医院也不敢多待,当天就出院了。

  林呦呦这一天可算是倒霉至极,她到了家,先是心痛了一下自己的车费和身体,接着便是摊在沙发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瘫了个把小时,她去上了趟厕所,回来终于想起自己应该清理一下东西,连忙把下午背的帆布包拎了过来。

  上面沾了不少的血,包包又是浅色的,洗是不可能洗干净了,刚刚才耗费了一笔巨款的林呦呦又心疼了一下她的包,赶紧打开一看——顿时心痛如绞!

  她的手机屏幕碎了!

  林呦呦连忙按了一下锁屏键,见已经碎成蛛丝网的手机屏幕还能亮起,心痛总算是缓解了一些。

  还好还好,只是外屏坏了,还能撑一阵。以她微薄的薪水,实在是没有钱买新的了。

  有了手机的前车之鉴,林呦呦连忙打开包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剩下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物件,只有一个笔记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个本子有点儿熟悉,边角沾了点儿血迹,但不影响使用。林呦呦没有多想,将本子打开,原来里面是个手账本。

  “咦?”她自言自语地翻着本子,“我以前还有记手账的习惯吗?”

  这话一说,她顿住了。

  林呦呦可算是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以前的事情,她好多都不记得了!

  说不记得也不对,应该是模模糊糊的,好多事情都只是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越久远的越记不清了。

  这场车祸,虽然没有让她受多大的伤,但却好像一块橡皮擦,把她脑海中的痕迹擦掉了不少。那些久远的,印象不深的,就像是素描本上年久日远的痕迹,本来就被磨损了很多,“车祸”橡皮擦一上来,更是淡得看不见了。

  她握着本子,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记手账的习惯。

  她翻开一看,本子扉页的右下角用黑色签字笔画了一只鹿头,寥寥几笔,隐约有鹿的轮廓,画工称不上好,但足见隽永之意。鹿头下面,用黑色钢笔写了一个小小的“呦呦”二字。打开一看,里面字迹规整,与其说是手账本,不如说是时间管理表。里面的时间安排精确到分钟,严丝合缝,虽然写的都是日常工作,偶有观点发表,但足见主人时间管理能力上佳,为人自信强大。

  “合力……不就是我们公司么?然后,昨天办了会……”林呦呦从手账本里抬起头想了想,“昨天是办了会……”

  这里面有些事情,跟林呦呦的日常对得上,但有些她却没有印象了。她看着那个手账本,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应该是我的吧?”如果不是,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包里?况且,里面好多内容,都跟她平常对的上号,这个笔记本对她而言,又那么熟悉,应该是她的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林呦呦就笑了,“害,想什么呢,名字都在上面。”

  鹿头旁边那个“呦呦”,可不就是她么?

  林呦呦看着笔记本,洋洋得意,“看不出来,我私底下竟然是个这么自信的人啊。”

  自信的林呦呦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觉得自己容光焕发。昨天的车祸好像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也是,她以前可是个连续加班三天,都能面色不改的人,一个小小的车祸,又算什么?

  林呦呦按照手账本上记录的她以前的作息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公司,果然,一个同事都没有来。她接好水,按照手账本上写的,把昨天的工作复盘了一下,又打算把今天的工作写个时间表出来。

  写到一半,林呦呦就不想写了。

  反正都做了那么多天了,也不差这一天的时间安排。况且,要做哪些事情,她也能记得住。

  这么一想,她立刻就不写了,内心还充满了一种“今天真努力”的充实感。

  就在她做这些的时候,办公室的同事都陆陆续续地到了。他们主任姓周,见到林呦呦,立刻走上来,“呦呦啊,吃早饭没?我还没有吃早饭,跟我一起去吧。”

  他说着,伸出手揽住了林呦呦的肩膀,手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来,想要去拉她的手。

  周主任是个长相十分乏善可陈的中年已婚男子,据林呦呦观察,他在业务上没有多强的能力,对如何揩女同事油倒是颇有心得。

  其人脸皮之厚,心肠之黑、为人之猥琐,放到文学作品中,那就是集恶点于一身的反面人物,完全可以彪炳文学史册。林呦呦入职短短两个多月,已经深受其扰。就连那天被鹿鸣骂,都是因为他又来骚扰自己。

  说起来,鹿鸣车祸,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周主任才对!

  眼看他的爪子就快碰到林呦呦的手了,她想起手账本里的自己,一抬手,差点儿打到了周主任的脸。她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不用,我吃过了。倒是你周主任,上班时间去下面吃早饭,不好吧?”

  话音刚落,林呦呦分明就感觉到,她身边的这几个老同事跟见鬼了一样看向她。周主任的笑容一瞬间也变得十分高深莫测。

  林呦呦莫名有些心虚,但一想到曾经的自己,她就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努力将心里的怂意压下去,补充道,“你还是领导呢,这样做,怎么给我们普通职工做表率啊?”

  她身边的几个老同事纷纷转过头,看也不看她一眼。周主任脸上那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扩大了,他拍了拍林呦呦的肩膀,“小林说得对,是我不好,多谢监督。”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呦呦一眼,自己走了。

  等到他离开,林呦呦终于松了口气,算是把她心中刚才的怂意发泄了出来。

  她看了看桌子上的手账本,敢情她手账本里,只写了好的啊。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她迟早会回到以前的状态的。

  “小林?小林?”

  林呦呦正在处理公文,就看到周主任拿着一沓文件走了出来,“这是前天市场部送到我们这里来的,已经核对好了,你送给赵总过目一下。”

  “赵总?”林呦呦问完才想起他们的分管领导鹿鸣这会儿还在医院躺着呢,只是其他人不知道,是自己坐的那辆车撞了鹿鸣。

  “是。”周主任自然也不知道,“鹿副总……这两天忙得很,工作暂时由赵总接手。”

  他嘱咐道,“文件我弄好了,你去送一下。跟他说,已经核对好了,他简单看一下就行。”

  “好。”林呦呦也没有多想,站起身来,拿着文件出去了。

  走到领导办公室,她正好听到赵总在打电话:“……你说年纪轻轻的,又能干,搞不好成植物人,老鹿昨晚一夜没合眼……”

  鹿鸣可能成植物人?

  林呦呦心里“咯噔”了一下。

  难道说,之前他骂自己,就是他最后一次神气活现的时候吗?

  她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也说不上是愧疚还是惋惜,总觉得,虽然只跟鹿鸣见了一面,他还把自己骂得很难听,但……也不至于就成植物人了吧?

  “进来。”

  赵总声音传来,林呦呦连忙回过神来,她捧着文件走进去,放到赵总面前,“赵总好。这是我们周主任让我送来的市场部的材料,已经核对好了,请您过目。”

  赵总点了点头,将文件接过来,他看了两眼,便皱起眉头,“林呦呦是你们办公室的?”

  林呦呦有些愕然,“我就是,怎,怎么了?”

  “你文件起草了不核对吗?”赵总“啪”地一声就把东西扔到她面前,“你是拟稿人,文件内容却有问题,你怎么搞的?”

  林呦呦懵了,“不是……不是我啊……”

  “文件处理笺上,‘起草人’那一栏写的你的名字,不是你?”赵总脸上满是不赞同,“你们办公室的人,是不是看我新接手工作,业务不熟悉,专门来糊弄我?”

  “不,不是我呀……”林呦呦茫茫然地要反驳,本来是下意识的动作,然而她越说,赵总的眉头皱得越紧,他打断林呦呦的话,“好了,这话不用跟我说。”

  他拎起座机听筒,按下了内线,“老周吗?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片刻之后,周主任出现在了赵总的办公室。

  “我之前就说过你,没想到你还是不改,屡教不改,你说,让我怎么说?”他一来就对着林呦呦一顿骂,林呦呦下意识地想反驳,“这不是我写的啊……”

  周主任冷笑一声,“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是我写的不成?”

  “难道——”林呦呦猛地住了口。

  老周脸上带了点儿得意洋洋的笑容,她再傻,也都什么都明白了。

  今天早上自己几句话把他得罪了,所以下午他就下了套给自己钻。也怪她傻,昨天犯过的错,今天还在犯,他怕林呦呦不上当,还故意强调,文件已经核对好了。

  送去领导直接签字都没问题,她又怎么会起疑?更加想不到,他如此堂而皇之地就把她的名字写上去。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周主任大可以说是想帮她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她根本不能说什么。

  “难道什么?”周主任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难道我还不能说你了?赵总说你是为了你好,你不承认就算了,还要顶嘴。年轻人,连学习的心态都没有吗?”

  “行了。”周主任见差不多了,不想再继续跟林呦呦说话,“下班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情,我来收尾。”

  “你——”林呦呦张了张口,又想说什么,然而看到周主任那个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什么也不能说。

  她说不清楚。

  林呦呦只能退出来,离开的时候,老周那可恶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小姑娘桀骜得很,是我没有带好,不过说实话,她也不好带……”

  后面说什么,林呦呦听不清了,耳边翻来覆去回荡着的都是周主任那句“不好带”。

  不好带的意思是,不想带了么?

  也对,她今天才得罪了人家,又在副总面前犯了错,他们的分管领导还是专管人事的,开除她,再容易不过了。

  她……她难道就要失业了吗?

  这才多久啊,她就要失业了,马上就要交水电费了,还有手机,她手机也坏了……她昨天才被车子撞,今天就失业,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林呦呦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办公室里没人了,不妨碍她发泄情绪,“几句话而已……至、至于么……这么心胸狭隘……”

  “唉。”一个男声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你继续在这儿骂下去,让他听到了你更惨。”

  林呦呦一惊,“谁?谁在说话?谁还没走?”

  她“噌”地一声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声音,衬得头顶的光都惨白了起来。

  见没有人回答,林呦呦又喝道,“谁?出来!再不出来,我报警了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警察蜀黍正气凛然,宵小听了自动现身。“警察”两个字一出,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仔细听,还有点儿无语,“我出不来。”

  林呦呦吓了一跳,左右环顾,最后目光停在了她的桌子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手账本。

  仿佛是看到了她的动作,那个男声又响了起来,“我没法儿出来,你声音也别太大,外人在,我不敢说话的。”

  这下,林呦呦终于可以确认,就是她的手账本在说话。她不可置信一般,扑过去,抱起手账本,瞪大了眼睛看着它,“是你在说话吗,手账本?”

  对方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十分一言难尽,“是我……不对,也不是我,应该说……”

  就在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准确无误地表述这个问题的时候,林呦呦就自己说道,“哦,我知道了。”

  知道了?

  对方微惊。

  便听林呦呦说道,“我的手账本,成精了。”

  她这话一出,迎接她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林呦呦见他不说话,“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对……”对方像牙疼一样,好半天才挤出这么一个字。

  林呦呦顿时来了兴趣,也忘了之前要伤心什么了,她凑近了说道,“那你不是‘手账神’么?是掌管手账的神仙还是小妖精啊?你可以到其他手账本上去吗?你可以让我的手账本自己写字吗?表演一个?”

  对方:“……我……法力低微……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能办到。”

  “哦。”林呦呦瞬间冷漠,“原来是个小妖。”

  “什么小妖。”对方有点儿不高兴了,“我是手账神。”

  不管怎么说,神总比妖听上去上档次一点儿。

  “好吧好吧。”林呦呦态度轻慢,“小妖,你叫什么名字?”

  “……小鸣……不是,这个不好。”手账神想了想,“叫我小鹿吧。”

  林呦呦乐了,“还带现想名字的啊。你早说你没名字,我赐你一个啊。”

  她刚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就把之前担心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她抗打击能力这么强,看来自己白担心她了。小鹿不痛快地说道,“你再这样,我可不告诉你明天怎么应付你那个无良领导了。”

  事关饭碗,林呦呦也不可能继续吊儿郎当,她连忙竖起耳朵,唯恐听漏了,“你说你说。”

  “哼哼。”见她终于正经,小鹿轻哼两声,拖长了声音,“首先——必须要明确的一点就是,你被开除的可能性不高。你们原来的分管领导不是出车祸了么?现在上下忙成一片,这会儿没空来管你一个小职员。加上你们那个周主任对你还没有得手呢,不会这么快放弃你的。最多也就是欺负欺负你,让你受不了主动跟他求饶,他正好对你上手。”

  “‘最多也就是’?”林呦呦用一副“你说的还是人话吗”的语气反问,“这样还是‘最多’?你还觉得这样不够恶心的?”

  小鹿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恶心人你反击回去啊。”

  林呦呦一顿,“怎么反击?”

  “我这不是马上就教你了么。”小鹿继续优哉游哉地说道,“他之后肯定会把今天这个事情夸大了跟你说,说他是多么努力才把你保下来,你要感谢他云云。你初入职场,很容易被他吓到,不过没关系,反正你都跟他撕破脸皮了,他这个人心胸狭隘得很,和好是不可能的了,反而会让他觉得你好欺负,继续骚扰你。况且,开除员工的权限也不在他手上,他明天要是让你感谢他,你就说今天这件事情你心里有数,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他如果非要问个所以然,你就说,电脑上有相关数据,恢复就行了。况且,他也不愿意跟你闹起来,领导那儿,他这个穿鞋的,比你这个光脚的,更怕留下坏印象。”

  周主任四十多岁,上有老下有小,这份工作于他而言,重要性比林呦呦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应届毕业生大多了,林呦呦尚且有试错的底气,他却是没有。说不定,他还想再进一步,如果真的在领导那里留下坏印象,断了他的升职路,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这种职场老油条,不会看不清楚,也就是吓吓林呦呦这种愣头青。

  况且,领导一天到晚那么多事,只要事情不闹大,他不会想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今天也是正好撞上了,才被赵总骂了顿。放在往常,就算是骂,也不会骂林呦呦的。

  “但是你顶过他之后,以后做事情,可要小心了,别被他抓到把柄。如果可以,瞄准时机,换个工作岗位。另外,跟你的老同事打好关系。”

  “嗯?”林呦呦偏头,“不是说同事之间不可交心吗?”

  所以,她入职这么久,一直独善其身。

  哦,她想起来了。

  不光是这个原因, 同时还是因为,这份儿工作不是她的心仪工作,只不过大学毕业,她必须要有个工作,才不得不把这个工作当成了临时驻扎地。

  她原本是计划考研来着。

  对,考研。

  考上了,什么周主任什么赵总,统统见鬼去吧!

  小鹿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不可交心,但人际关系还是要有的。你这些同事当中,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想把你那位周主任拉下马来呢?关键时候,你可以帮人家的。”

  周主任揩女同事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林呦呦,肯定还有其他受害者,只是大家都不说而已。

  这些人不恨他?

  不可能吧。

  “哦……”林呦呦拖长了声音,点了点头,她偏头看向手账本,“没看出来,你一个手账本,懂得还挺多呀。”

  手账本……

  小鹿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手账本成精了。

  他就是那个现在还躺在医院,人事不知的倒霉鬼鹿鸣!

继续阅读:第二章 医院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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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上司成了手账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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